比起皇帝的詢問讓紅顏感到無比羞澀,皇后這一句,直叫她暖了心,但畢竟是她帶着公主做錯事,又愧疚又後悔,低垂着腦袋說:“奴婢沒事,娘娘放心,今晚的事本是奴婢不謹慎不小心。”
皇后嗔笑:“虧你還知道錯,倘若像和敬那般倔強嘴硬,這會子再拖出去重新打二十板子。”
紅顏一時分不清玩笑還是正經,略有些緊張,但皇后旋即便吩咐:“歇着去,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畢竟皇帝還在屋子裡,皇后說罷這句就往內殿走,其他宮女客氣地請紅顏去休息,有她們跟去御前照料便好。紅顏謝過衆人要離開時,望見吳總管在寢殿門前看着自己,遠遠遞過來客氣的微笑,紅顏欠身示意,可她也不傻,總覺得吳公公近來對自己越發得客氣和藹,想來想去,大概只有因爲自己得皇后寵愛,才讓所有人都對她另眼相待。
這一邊,皇后進門來,本想說說如何與太后交代今晚的事,如何教訓了女兒,可微醺的皇帝喝了半碗醒酒湯也不見效用,懶洋洋地歪在窗下,皇后湊近些想看看他是否清醒,弘曆就緩緩睜開雙眼,伸出手輕輕將皇后拉到身前。
“怎麼了?”皇后已察覺弘曆氣息裡的曖昧,含笑道,“這會子再去純妃屋子裡還不晚,人家等着呢。”
可皇帝已經吻上她的脣,一手環過皇后的身體將她抱到身邊,讓她臥在軟軟的靠墊上,禁不住就伸手解開了妻子頸下的盤口。白皙的肌膚露出來,帶着令他貪戀的熟悉香氣,而皇后一路從凝春堂行來,夏末初秋的時節,身上微微有汗,本叫她心裡有所顧忌,但在皇帝眼中,益發顯得肌膚細膩滑潤,他癡癡地喚了聲“安頤”,便往*裡墮去。
九州清晏裡,純妃着一襲象牙白的宮袍,裙襬衣襟連成一片水墨清荷,窈窕身姿盈盈而立在門前,比盛夏開在她院中的一缸缸真蓮花還要動人。可惜這夏末的風,帶着些許鹹澀的潮溼氣息,從西峰秀色歸來時,還覺得一路夜風清涼,這會子卻變得越來越煩膩。
她心裡明白,是想見的人沒有來,她更明白,與其說皇后半路截走皇帝,憑她對皇帝的瞭解,根本就該是皇帝自己突然惦記起了皇后。但不論是何種原因,幾次三番地發生這樣的事,純妃也不願白白遭人恥笑,合着她性子清靜,就沒有與人爭辯的心嗎?
抱琴見主子站了有小半個時辰,而皇帝那邊註定不會再來,不得不上前勸說:“夜深了,主子歇着吧。”
純妃的身子晃了晃,冷冷道:“便是誰越在乎他,他就越不在乎誰的心,橫豎我這邊放不開,他怎麼待我也改不了我待他的心,是不是?”
“娘娘,今天公主鬧出那樣的事,皇后在太后跟前周全,只怕皇上是擔心皇后娘娘受委屈,這才改了主意去長春仙館。”抱琴有幾分主子平素的冷靜,勸道,“明天皇上必然親自來賠不是,哪一回不是真心實意的。”
“你這樣說,萬一他明日不來,我豈不是成了被棄之人?”純妃感覺到脣角有鹹澀之味,原來不是夜風潮溼,是她落下的眼淚。
“娘娘氣頭上,這些話都不算數,只怕皇后娘娘也不願皇上那樣,從西二所到王府到紫禁城,只怕不信皇上幾分真,也要信皇后娘娘的爲人。”抱琴這話,彷彿是向着外人說,可句句肺腑,這麼多年她這般旁觀的人,比自家主子看得更清楚。
“我便想着明日他不會來,真的不來也不覺得難受。”純妃終於挪動身子要回去,撂下一句:“可他若是來,便說我病了,唯恐污了聖駕,不見爲好。”
夜漸深,靜謐的圓明園中,彷彿已經忘卻了七夕家宴的熱鬧,因恐打擾帝后妃嬪安眠,連蟬鳴蛙叫都會遭到驅逐,紅顏匆匆覺得這樣雖然清靜不少,可太過刻意,反而讓人覺得少了幾分自然的樂趣。
這會兒紅顏正酣睡,受了驚嚇身心疲憊,本以爲要一夜難眠,沒想到沾着枕頭就睡過去,但夢中不小心翻身壓在傷痛處,生生把她從夢裡疼醒。
正好千雅夜裡交了班歸來,聽見紅顏喊疼,點了油燈來看,卻是半夢半醒的人正揉着捱打的地方,有了亮光紅顏漸漸清醒,千雅便道:“我給你瞧瞧吧,擦些藥酒也好。”
紅顏嗚咽了一聲:“不要緊,只打了兩下而已。”
千雅翻騰着找藥酒,說道:“那板子都是實心的,我從前看人捱過打,一棍子下去人就懵了,三四板子便鬼哭狼嚎,可再打幾下又沒聲兒了。你若真捱了二十板子,要是還有口氣,這會子就該太醫來給你瞧,還不羞死你。”
說着話,已經找來藥酒,將油燈擱在牀邊,硬是翻過紅顏的身子,在她的扭捏掙扎下褪下了褻褲,果然細皮嫩肉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兩處發青的地方几乎就要破皮。
清涼的藥酒突然灑在肌膚上,紅顏身子一抽搐,千雅緊跟着便上手揉散藥酒,那麼私密的地方被人觸碰,縱然是好姐妹,也把紅顏羞得渾身發燙。她嗚咽着:“倘若是太醫,我就一頭碰死吧。”
千雅拍了一巴掌:“瞎說什麼死不死的。”
紅顏疼得差點喊出來,可突然覺得委屈,蒙在枕頭裡嚶嚶哭泣,千雅見她真的傷心,愧疚地問:“是不是弄疼了,你忍一忍,揉散了就好。”
傷心的人好一陣才冷靜,千雅上罷了藥酒,去洗手換了衣裳回來與紅顏一道躺下,便聽她說:“進宮前阿瑪就說,在宮裡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跟了娘娘後越發得意,好像就把這話忘記了。現在想起來心裡慌得很,咱們終究是奴才是宮女,哪怕娘娘再疼愛,不知哪天在哪裡出了什麼差錯,就沒命了。”
千雅嘆息:“今日若非你,隨便哪個宮女太監被拖出去,二十板子是逃不掉的,命大的歇幾天沒事,身子弱一些,活活打死也有。主子們雖然都好性,可也有惱的時候,不分青紅皁白地發了脾氣,回過頭真發現誰爲此喪了命,難過幾天也就忘記了。那回你被嘉嬪折騰,我不敢站出來承認,就是覺得要緊時刻沒人會來幫我,我還不想死呢。”
千雅又說:“紅顏,咱們往後可要更小心,你看你離了娘娘就出事,還是寸步不離爲好。”
紅顏答應着,千雅翻過身自言自語:“你真是命好,遇上吳總管手下的人認得你,看來我們還是張揚些好,人人都記得住臉了,往後有什麼事也能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
值了半夜的人已經十分疲倦,說話帶着睏意,紅顏見她的氣息越來越安穩,便不想再吵她。而身上揉了藥酒,舒坦許多,也翻過身去閉上眼睛要睡,可還記着千雅的嘀咕,想到吳總管今天救了自己,再想到先頭皇帝在寢殿對她說的話,這會子突然又奇怪,到底是皇帝救了她,還是吳公公救了她?
而千雅還說,上次嘉嬪發威,她害怕沒人來救自己不敢站出來,紅顏卻記得她被人摁着幾乎絕望時,看到的是皇帝的身影。再往前些時候,二阿哥沒了那幾天她在長春宮捧着茶碗衝撞了皇帝,險些被拖下去發落,也因爲皇上一句話倖免於難。
“怪不得奶奶說我是好命,命中有貴人。”紅顏呢喃着,驚恐不定的心越發平靜,想着進宮後的一路遭遇,她遇見的好人遇見的好事,遠遠多過這些委屈,而如皇上說的,至少往後她不要輕易陪着公主胡鬧,可以避開許多禍端。
紅顏的性子畢竟是開朗樂觀的,隔天一早去皇后跟前,又已經活蹦亂跳,反是皇后擔心她的傷,而公主一早來請安後又要她陪着去書房,路上拽着她親熱地說:“下回我一定救下你再走,昨晚我被嚇傻了,還害你捱了打。紅顏你別記恨我,我真怕你往後不肯陪我玩兒。”
堂堂公主說這樣的話,讓紅顏惶恐不已,但正如她對皇帝說,不要單單以爲公主是胡鬧,她打心眼裡喜歡公主,這樣孝順母親滿心都裝着爹孃的好孩子,誰會不喜歡呢。
勤政殿裡,皇帝散了朝回韶景軒,吳總管說起給純妃送去的東西,皇帝卻問他今日誰陪和敬去書房,聽聞還是紅顏,皇帝露出安心的神情,之後才吩咐:“朕用過午膳去純妃屋子裡坐坐,你去傳話。”他一面拿出純妃制的墨竹摺扇,故意在扇面上撕開一道口子,然後交給吳總管,“就說朕的扇子壞了,勞她再做一把。”
可等吳總管捧着扇子來九州清晏,卻吃了閉門羹。
另一處嘉嬪與幾位貴人、答應站在門前看光景,她嗤嗤一笑:“回回都這樣,冰雪做的人也要火氣大。”避開旁人後,單單與麗雲則說,“就是不知道長春仙館裡到底住了什麼神仙,難不成那裡又多了什麼小仙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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