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家主子和傅二爺那段過往,從六公主混淆皇室血脈,到嘉貴妃中毒身亡,再有六公主和十四阿哥溺水的蹊蹺,花榮將慧雲告訴她的所有事都告訴了紅顏,更屈膝在紅顏面前道:“奴婢是可憐慧雲,纔將她送走的,貴妃娘娘,是奴婢將慧雲藏起來並送走的。”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事,當年櫻桃也這樣勸抱琴,也把抱琴藏起來並送走,到最後逼得精神恍惚的純貴妃在皇后靈前說出真話,惹來龍顏大怒。沒想到忻嬪一步一步走上純貴妃的老路,現在所有的事都清清楚楚,就差最後一步。
花榮來告訴紅顏,是希望紅顏借十四阿哥的死,能出手除掉忻嬪,可是她有心虛的事,只要紅顏現在多開口問一句話,花榮就會不知道該從哪裡圓說。
照常理,紅顏該問花榮,忻嬪既然惡行累累,她到底用什麼事來要挾皇后並讓皇后保護她,然而正因爲紅顏什麼都知道,這在皇后是不能問的事,在紅顏是不能提的事,她纔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不要問。問出口,怕花榮說明白了,往後大家都尷尬。不問,又怕那邊會以爲自己,本就什麼都知道。
紅顏看到花榮在說完所有事後眼神的飄忽,她彷彿比剛開始更憂心忡忡,紅顏讓她起身,想了想後道:“既然你是揹着皇后娘娘來找我,那也不必再告訴皇后娘娘,忻嬪與皇后娘娘什麼瓜葛我不知道,可我信你對皇后娘娘的忠心,必定是沒有戴佳氏的存在更好。”
花榮眼神亮起來,感激地看着紅顏:“娘娘,您能理解奴婢:”
可紅顏卻搖頭,淡淡一笑:“我只想給永璐和自己一個交代,其他的事與我不相干。”
花榮有些不明白,再問:“那六公主和嘉貴妃的事?”
紅顏道:“花榮,你是看出我針對忻嬪,才希望由我來爲皇后娘娘除掉忻嬪,我與皇后娘娘之間則沒有任何利益關係。我不想過問也不敢問過皇后娘娘與忻嬪的瓜葛,同樣的,希望你也不必用十四阿哥之外的事對我有所期待。我還是會繼續走我的路做我的事,你明白嗎?”
花榮先是一愣,彷彿沒聽懂紅顏的意思,可她是聰明人,但很快就明白令貴妃的用意,她是在把自己和皇后撇清,和忻嬪那樣的糾纏要挾完全不同,令貴妃是在告訴自己,這件事之後她與皇后沒有半分瓜葛,將來無論是什麼結果,彼此都沒有虧欠沒有期待,她絕不會在將來以此要挾皇后。
花榮再次伏地,向紅顏行大禮,含淚道:“皇后娘娘若能得以周全,此生奴婢不能侍二主,來生願爲娘娘您做牛做馬,報答貴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紅顏笑:“我說了,我只是給十四阿哥一個交代,與旁人沒有任何關係,花榮,回去好好照顧皇后娘娘和十二阿哥吧。”
花榮深深叩首,不再多說什麼,恭恭敬敬地退了去,而她消失在眼前,紅顏才鬆了一口氣,她不願爲了忻嬪的事與皇后將傅二爺的事挑明,那是再也不能提起的事,不該把忻嬪糾纏進去,那是應該隨着傅二爺一同逝去的事。
花榮離去後,紅顏冷靜了半天才緩過神,想到慶妃妹妹說曾在承乾宮聞見過與昔日翊坤宮裡避孕的藥氣息相同的味道,原來那時候忻嬪已經小產,紅顏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敢混淆皇室血脈,且是找了一個婦人來代孕,就藏在承乾宮裡。當時太后旨誰也不能打擾忻嬪安胎,承乾宮裡什麼光景誰也不知道,真正就給了她機會做出這大逆不道的事,但現在最可憐的,還是那個孩子。
紅顏到佛龕前上香,握着手串默默祝禱,不多時恪兒從舒妃那裡跑來,額頭上還有疤痕未褪去的小娃娃,奶聲奶氣地問着:“永瑆哥哥呢?”
“永瑆哥哥來了?”紅顏問。
小丫頭四處扭頭看看,眯眼笑:“哥哥沒來。”
紅顏沒多想,恪兒詞不達意,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舒妃也沒再提起永瑆如何如何,直到這天過去,也沒有人發現十一阿哥當時就在窗外,而他沒有聽見別的事,恰恰只聽見了忻嬪那一枚空心的寶石戒指。
而那天十一阿哥跑出去要找四阿哥,但四阿哥在外頭當差根本沒在園子裡,十一阿哥還不到能自己出門的年紀,只能被困在園中等哥哥來。但他們的額娘沒了,如五阿哥還會時常進園子向愉妃請安,他們兄弟幾個沒有孃親要請安,四阿哥平日裡沒事,若非十一阿哥找他,他幾乎不會進園子。
翌日在書房,十一阿哥精神飄忽魂不守舍,害得跟他的小太監捱了打,驚動了天地一家春。夜裡舒妃見了孩子問他有沒有事,永瑆一向乖巧,敷衍說自己是晚上怕熱沒睡好,所以白天沒精神,舒妃信以爲真,這晚陪着孩子給他打扇子,這麼些年來永瑆和她早已親如母子,而永瑆對於生母的記憶很淡很淡,但現在長大了懂事了,不得不明白自己的親孃很可憐,而舒妃一直對他說,嘉貴妃很疼愛她,即便活着的時候沒少起衝突甚至大打出手,可舒妃還是把嘉貴妃作爲母親最好的一面,全都告訴了孩子。
這會兒舒妃搖着扇子,說着五阿哥府裡的趣事,一低頭卻見永瑆眼角邊溼漉漉的,她湊近了看,孩子果然在掉眼淚,一時心疼又着急,問他:“怎麼了,永瑆你怎麼了?”
小男孩兒在這個年紀,很少會纏着母親撒嬌,但這兩天他突然揹負起了這個秘密又無處可說,心裡頭實在難過,經不起舒妃哄他,一時更傷心,舒妃抱起他,笑道:“是不是怕被皇阿瑪罵,你放心,皇阿瑪若是找你麻煩,額娘去給你講理,他一天到晚也沒多少時間管你們,還裝模作樣的。”
永瑆倒是被這句話逗樂了,嗔怪母親:“額娘怎麼敢這麼說。”
舒妃笑道:“這是事實啊,額娘和令娘娘教你的更多不是嗎?皇阿瑪一年能教你們些什麼,你別害怕他,只要你不闖禍,額娘決不讓皇阿瑪教訓你。”
可舒妃也沒想到,這晚以爲孩子是害怕功課不好受罰而不安,滿口答應他絕不讓他被皇帝教訓,隔天竟然就出了事,她不知道永瑆真正的心事,當然就不能明白那孩子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日書房是念半天書,午是阿哥們跟着各自的諳達去騎馬,永瑆帶着福康安和十二阿哥,天氣熱跑不了幾圈就不耐煩,十一阿哥有心事,便攛掇弟弟道:“接秀山房臨着福海可涼快了,待我們去乘涼,討皇額娘一碗綠豆湯吃可好?”
十二阿哥也是好性子的孩子,與永瑆福康安相處得也好,便與他們和富察德敏一起回接秀山房來,而皇后對富察家的孩子本就另眼看待,很熱情地招待孩子們在涼亭裡歇着,給他們拿瓜果點心,問了德敏好些家裡的事。見福康安越來越像他的父親富察傅恆,再仔細看自己的兒子,其實那麼多年過去了,而在過去的日子裡皇后一年也見不上傅清哥幾回,傅清的容貌在她心裡早就是一個想象般的存在,所以在她看來,清兒也是越來越像傅清哥。
皇后對富察家特別是二房的事饒有興趣,一直和德敏說話,德敏是個靦腆的孩子,皇后問他便好好回答,於是其他人都沒在皇后眼睛裡,十二阿哥帶着哥哥和福康安玩耍,玩着玩着,永瑆便說要解手,不知不覺地脫離了衆人的視線。
接秀山房本是清靜的地方,難得這麼多孩子嬉鬧,太監宮女的眼睛都看不過來,誰也不知道十一阿哥跑去哪裡了,直等忻嬪那裡突然鬧起來,聽見永瑆大聲喊着把我放開,這才發現,十一阿哥不知幾時,闖去了忻嬪的屋子。
“皇后娘娘,十一阿哥在我的屋子裡鬼鬼祟祟像是要偷東西。”忻嬪因爲慧雲的失蹤,早就魂不守舍神經敏感,突然抓到十一阿哥在翻她的首飾盒子,嚇得她腿都軟了,發現是個孩子後纔打起精神,把這孩子提溜了出來。
“我沒偷東西,我就是覺得好玩。”永瑆爲自己辯解着,對皇后道,“皇額娘,我沒有偷東西。”
忻嬪被慧雲的事折磨着,早已瀕臨崩潰,此刻激動地說着:“皇后娘娘,是臣妾親眼看到十一阿哥在臣妾屋子裡偷東西,是臣妾……”
皇后伸手示意她閉嘴,把孩子拉到了身後,冷冷地說:“有什麼事,讓舒妃來解決,你這樣嚷嚷大喊大叫的,是要讓天底的人都知道皇上的兒子偷東西嗎?
忻嬪被噎着,皇后再道:“去看看少沒少東西,別回頭又糾纏不休。”
忻嬪的目光落在永瑆身上,那孩子眼中的恨讓她心裡一抽搐,難道他是知道自己曾經殺了他的生母?還是單單的,因爲自己說他偷東西但他只是貪玩,害怕之後被責罰才恨自己?
慧雲的事尚未有結果,怎麼又多出來這些事?忻嬪心裡越來越害怕,手裡緊緊捏着拳頭,正如她過去每一次發病一樣,在不知不覺地身體顫抖抽搐後,轟然倒了去。
皇后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人,吩咐宮人:“把永瑆送回天地一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