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無奈地笑道:“自然是坦坦蕩蕩長長久久,可這話叫我怎麼應你?”
如茵笑:“姐姐應不來的,就哄着我,像傅恆那樣,事事哄我處處讓我,把我捧在手心裡藏在眼睛裡,爲了納蘭如茵能上天入地。”
“原是來顯擺的?”紅顏推開她的手說,“我去請舒妃姐姐來,你衝她顯擺吧。”
然而孕婦難纏,撒嬌撒癡哪裡是紅顏唬得住的,如茵也是三十好幾了,可被傅恆寵得,依舊是從前嬌滴滴的小婦人。這日待紅顏派人送她出圓明園,傅恆已親自等在外頭,多少年來,這樣的光景從沒變過,也只有新來當差的人會覺得稀奇,大部分人都見慣了。
傅恆陪着如茵坐馬車,讓妻子依偎在自己懷裡,全程眉頭緊蹙不知在緊張什麼,馬車稍顛簸得厲害些,他就渾身緊繃,如茵只甜甜笑着,馬車終於停穩時,傅恆忍不住道:“這一次後,再不許出門了。”
如茵撅着嘴不樂意,懶懶地由丈夫抱馬車,傅恆在她耳畔說:“都是做婆婆的人了,就沒點樣子。”
“不要嫌我,我現在人老珠黃,你若棄了我,就無處可去了。”如茵楚楚可憐地對着傅恆說,直把傅恆尷尬得臉都紅了,好在沒有旁人聽見,輕聲訓她,“你再胡鬧,我可真不理你了。”
如茵落地站穩,對丈夫溫柔一笑:“捨得呀?”
家中僕人出來迎接,再不可卿卿我我,可如茵硬是要牽着他的手往門裡走。傅恆一直都拿如茵沒法子,但見她高興,往往只是嘴上嫌棄幾句,到底還是什麼都依着她。本以爲做了婆婆有了兒媳婦,如茵會穩重起來,結果人家說越是這樣,可見能撒嬌的日子越來越少,現在更要變本加厲纔是。
然而覺得妻子要胡鬧時,她又往往能靜心來說正經事,這會兒回了房,只有夫妻二人時,她反不糾纏撒嬌,正正經經地把紅顏那邊的事說了,嘆道:“姐姐果然是顧忌我們家,二爺家的德敏做了十二阿哥伴讀,她擔心萬一真有什麼事,會對孩子們不好。”
傅恆神情凝重:“說到底也是我們當初太仁慈,竟讓這件事糾纏至今,還把貴妃娘娘牽扯進來。所以這一次,切不可心軟,難道還要再拖去,有一天讓孩子們也捲進來?”
“我也這樣對姐姐說來着。”如茵道,“這些日子你留心些吧,萬一真惹到二房那邊,堂兄弟侄子侄女們,咱們不能不管。”
傅恆欣慰道:“外頭的事有我在,家裡的事終究要靠你,大嫂她們都上了年紀,家裡的事管不了了。”
如茵卻擺手:“二爺家若要相幫,我沒有不用心的,可我不想管一大家子的事兒,你千萬別替我應承什麼。”
傅恆笑道:“只是那麼一說,我哪裡捨得你辛苦,我早就是分出來單過的,他們也未必樂意我們回去插手,不過是有需要的時候我們幫一把,都是兄弟姐妹的情分。”
腹中的胎兒似乎動了動,如茵有些不舒服,傅恆忙讓她躺歇歇,可如茵卻趁機在丈夫面頰上啄了一口,傅恆只無可奈何地說:“聽話,好好安胎,順順利利地生來,你好了我才能安心。”
如茵小聲問:“十年二十年後,你還這樣疼我喜歡我麼?”
傅恆點頭,見妻子不依,只得開口應道:“一輩子都喜歡,生生世世都喜歡,所以你千萬別有什麼事,再不許出門了,這一路顛簸回來,我的心一直懸着。”
可如茵問:“我不去,姐姐的事怎麼辦?”
她心裡撲通撲通地跳着,這句話問得唐突了,難以想象夫妻之間維持着那個秘密二十年,到如今依舊會讓如茵有最初的緊張。而這樣持久不變的心情,也證明了傅恆對她的忠誠,姐姐對她的坦率,他們三人之間,沒有半分曖昧不清。
果然傅恆還是笑道:“沒有你當真辦不了,但接來就交給我,娘娘在宮裡有任何行動,我都會在外頭穩住,不論如何別叫那些老東西欺負到娘娘頭上去,魏家無勢,可……”
“我們富察家權傾朝野。”如茵故意跟了這句,果然討得丈夫拍了額頭責備,“口無遮攔,要叫孩子們聽去了。”
傅恆親自爲如茵解外衣,讓她安安生生靜臥休息,離開前想起一件事道:“你見了兒媳婦告訴他,五阿哥側福晉有眉目了,皇上有意選左都御史觀保的女兒索綽羅氏,你可以讓兒媳婦告訴福靈安,讓福靈安透露給五阿哥,好讓他有所準備。”
如茵這纔想起來在圓明園聽見的新鮮事兒,笑道:“鄂弼的夫人領着小女兒去求青雀,要把自己的女兒也嫁給五阿哥,還說不計較自己女兒做小,求青雀成全。三福晉倒是好人,來求愉妃娘娘讓皇上旨,再不許鄂弼家的任何人靠近青雀。”
傅恆亦道:“鄂弼妻妾虐待青雀的事沒完,鄂弼當初心思不正,收養了這個孩子有所企圖,不想姐姐英年早逝,他便又不敢再聲張,才讓這孩子吃這麼多苦。那是姐姐抱過的孩子,必然是有福的,豈能讓她們欺負一輩子。”
如茵心中嘆:倘若安頤姐姐還在該多好,如今這位皇后終究是不可靠的,可話說回來,姐姐若還在,魏紅顏就不會是現在的魏紅顏,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是造化弄人,所有的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
日子悠悠一轉,便入了臘月,臘八亦是宮裡重要的日子,各處從初七就開始準備,哪怕宮裡的娘娘皇子公主們誰也不缺一口粥吃,也要在臘八這日喝上一碗臘八粥圖個吉利。
但今年穎妃當家,似乎是覺着每年爲了一碗粥,各處浪費無數,今年便擅自做主,減少熬粥,算得各宮能吃上一口便是,省不少銀子。
穎妃本是沾沾自喜,以爲做了件了不得的事,結果太后凝春堂要臘八粥賞人,竟是捉襟見肘,太后本來不管這些事,今年無意中隨口問了一句,才知道這麼一件小事都沒能周全,不禁動怒將穎妃叫來訓斥。
平日裡皇后從不管閒事,太后若不找她,她能連着幾天不走出接秀山房,可今日中宮聽聞穎妃被訓斥,竟坐了轎子大老遠趕來,連孝敬太后的臘八粥都沒帶着,自己就過來了。 шшш☢тt kΛn☢℃o
而不多久凝春堂就傳出消息,讓六宮妃嬪都到太后跟前去。舒妃幾人在天地一家春相聚後一道走,她好不耐煩地說:“早晨不是說不必謝恩的,怎麼這會兒又折騰人。”
抱怨歸抱怨,誰也不能例外,自皇后而依序站在太后跟前,倒是近些時候都沒這麼隆重過了。
皇后之,便是紅顏,之前種種緣故,紅顏已經在這個位置站了好多年,但如今雖然位置不變,她本身的地位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現在的魏紅顏,已經在當初太后最容不得的貴妃之位。
當年太后爲了扶持富察皇后,對高貴妃處處打壓,逼得高貴妃抑鬱而終,可如今太后是實實在在地不喜歡紅顏,不管她在什麼位置都一樣,更不同的事,太后無心扶持現在的皇后,所以華嬤嬤才說太后變了,她早就不記得自己最初要做什麼。
太后懶懶開口道:“今日是好日子,我並不想說什麼不愉快的事,但宮裡的規矩越來越鬆散,皇家的體面都要被你們折騰盡了,我多年不管是,就是落得這個結果?”
衆人告罪,太后擺手道:“嘴上說沒用,倒是做給我看看纔好,大清皇室落得一口粥都吃不過來,你們想怎麼樣?”
衆人垂首不語,穎妃幾乎快把手裡的絲帕扯爛了,忽聽得皇后開口道:“到底穎妃年輕不穩重,如今令貴妃平安分娩,臣妾以爲宮裡的事,還是交給令貴妃的好。”
太后眼中的不屑滿滿地溢出來,冷笑道:“貴妃膝那麼多孩子,皇后是嫌她還不夠累。”老太太的目光在人羣裡搜尋,忍不住問,“忻嬪在哪裡?”
邊上華嬤嬤神情一緊張,她多希望太后別插手這件事,可不等皇后回答,但見令貴妃朝前跨了一步。
“太后娘娘,臣妾正有事稟告,忻嬪在接秀山房安養已有十來天,據太醫說病情並無好轉,臣妾覺得實在不宜將有病之人放在皇后娘娘身邊,皇上對此也很不滿。”紅顏面上波瀾不驚,似在說平平淡淡地事,毫不畏懼地看着太后道,“臣妾今日要將忻嬪送回紫禁城養病,特來告知您。”
太后眉頭輕輕一挑,未及開口,只見皇后霍然轉身,她與令貴妃四目相對,彼此都在探究對方心裡想什麼似的,皇后道:“忻嬪的病情已有好轉,除夕前就能完全康復,不必勞師動衆送回紫禁城,這件事本宮記得派人告知過貴妃。”
一時間什麼臘八粥都無所謂了,這麼多年了,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和令貴妃之間有矛盾,皇后一直以來無條件地對延禧宮的支持,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