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雖然受着燙傷和內心的折磨,比起前些日子舉棋不定的煎熬,要好受多了,也許她再也不能和紅顏做姐妹,也許會被太后所拋棄,甚至因此影響到永琪的前程。可至少,她能在兒子面前坦坦蕩蕩,絕不會變成太后那樣,遭親生子厭惡的母親。
“太后也是看得開,若姐姐把這事兒去告訴皇上,她打算怎麼辦?”紅顏問,但立刻就自己回答,“她就是吃定了姐姐爲了永琪,也不會輕易去告訴皇上,說出去了,你就知道了他們母子間最不堪的事,將來你又如何面對皇上。是不是?”
愉妃精神懨懨,點了點頭:“她當時就對我說,若要背叛她,大家都不會有好結果。”
紅顏手中握了拳頭,可想到腹中的孩子,努力冷靜下來,說道:“也是我的罪孽,把堂堂皇太后逼到這份上,可我不明白她到底恨我什麼,更不知道躲過了這一次,下一次還能不能逃過一劫。太后不是禮佛之人嗎,她怎麼可以這樣扼殺自己的孫兒?”
愉妃搖了搖頭:“她禮佛,未必不是爲了消除過去的罪孽,太后本就不是簡單的人,哪怕先帝子嗣稀少,可她能一路扶持皇上順利登基,怎麼可能沒一些心思手腕?紅顏,你看你現在,還是過去那個簡簡單單的小宮女嗎?你不過是沒有害人之心,可是對付害人的人,並不手軟。太后,又怎麼會簡單呢?”
紅顏又想起關於先帝年貴妃的,年貴妃生了那麼多孩子一個都沒活下來,自己也把命搭上了,再看看太后如今的狠心,當年的事,她必然是脫不了干係了。
“眼下,我該怎麼向太后交代。”愉妃道,“她懷疑我背叛她倒也罷了,她肯定就沒怎麼信任過我,怕就怕她猜忌你已經知道她的惡意,爲了防止你在皇上身邊吹枕頭風,就要果斷把你怎麼樣了。”
紅顏眉頭緊蹙,愉妃的話不錯,無論愉妃怎麼解釋,只要不成事,太后就會諸多懷疑,下一次說不定就變本加厲地來了,但她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再考慮將來的事。她不能再和太后完全對立,哪怕卑躬屈膝得到她的認可,也好過她發狠起來威脅自己的孩子,皇帝不缺皇子,愛新覺羅不怕無人繼承,所以對太后來說,殺一兩個孫子,又算什麼呢。
她捂着心門口,痛苦地說:“姐姐,不如將計就計,成全太后的心意。”
愉妃愣了愣,問道:“怎麼個將計就計?”
二月中旬,聖駕已經過了德州,此番匆忙的旅途裡,唯有這一站得以停歇,皇帝去皇后故世的地方臨江悼念,隔天才要動身。這天夜裡,蘭答應照常來伺候茶水,雖然她每天都在皇帝身邊,但因旅途太過匆忙,皇帝無心也無精力與她行**之事,蘭答應就像個宮女似的存在着,這些活兒對她來說不難,連吳總管都安撫她,回去必然會有好處。
可蘭答應心裡總想着,若能多多與皇帝在一起,說不定回去不僅僅是賞賜,更能得個一男半女,她若能生下個兒子,就能擺脫忻嬪,再也不被她欺負。這日既然好不容易停歇,便自以爲是地認爲皇帝會有興致,蘭答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來,吳總管見了直嘆氣,這蘭答應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今日皇帝來德州是悼念富察皇后,她以爲自己是天仙嗎,就這樣的姿色,還敢在這麼嚴肅的日子裡勾引皇帝?
吳總管本沒有給蘭答應搭把手的意思,但皇帝若震怒,他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便上前攔下,想提醒幾句,不想有加急的摺子連夜送來,吳總管很自然地就把她攔在了門前。
摺子送到裡頭來,聽說是宮裡來的,弘曆心頭就一緊,待翻開看,說是紅顏見紅有小產的危險,皇帝額頭上的青筋立刻突起,當即就吩咐吳總管:“馬上走,連夜走,安排弘晝留下伺候太后皇后,朕立刻就要走。”
“皇……”吳總管張了嘴,卻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立刻去安排打點,門外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蘭答應,只看到皇帝風風火火地出來,之後外頭好一陣動靜,不過一個時辰,皇帝就離開了德州行宮。
太后那裡有人來問什麼事,見蘭答應在這裡,就把她帶了回去,蘭答應也說不上是爲什麼,只道:“是宮裡來的摺子,皇上立刻就出發了,臣妾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太后靠在牀頭,穿着寢衣的忻嬪給她遞上一碗熱茶,扭頭見蘭答應打扮得妖媚鮮豔,眼底露出幾分不屑的冷笑。太后心裡明白,宮裡可能出什麼事,想到愉妃可能得手了,心裡竟一陣激動,口中唸叨着:“是令妃嗎?”
不多久,忻嬪和蘭答應退了出來,二月的天氣尚十分寒冷,皇帝這回南下,連春色都沒看到就回來了,夜裡更是如隆冬一般,忻嬪身上裹了厚厚的氅衣,扯了扯凍得縮手縮腳的蘭答應道:“你這就把春衫穿上身了,這麼嬌豔的模樣,皇上看了一定眼前一亮吧?”
蘭答應慌張地低下了頭,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忻嬪看出來,可忻嬪卻冷笑:“幸好來了道摺子把皇上請走了,倘若你這樣進門去,該走的就是你了,皇上爲什麼在德州停留你不知道?皇上去江邊做什麼你也不知道?”
富察皇后雖是落水而亡,但不過是所謂的“傳聞”,皇室公佈天下的是舊疾不治,忻嬪是在家裡就知道這些過去的事,而蘭答應進宮晚些,若沒人給她說道,不知道也是有的。她愣愣地望着忻嬪,被忻嬪白了一眼道:“老實一些,今晚算你命大,下一回再糊塗,我可不會救你的。我說過了,你跟在我身後絕不會有錯,你若非要自己去闖蕩什麼,可就難說了。”
蘭答應嚥了嚥唾沫,不敢頂嘴,又聽忻嬪嘀咕着:“該不是令妃的胎,有什麼問題吧。”
皇帝日夜兼程回到紫禁城,紅顏已經臥牀不能動了,自然這是她夥同何太醫還有愉妃一道演的一齣戲,卻把弘曆嚇得不輕,更是雷霆震怒把延禧宮上下奴才都罵了一遍,連愉妃都受到牽連。
三日後皇后與太后歸來,得知令妃見紅險些小產的事,太后迅速把愉妃叫到跟前問緣故,愉妃便將她與紅顏商量好的話說了,說她的確給令妃下了藥,可是令妃底子強,虎狼之藥雖猛,終究讓她保住了孩子的性命。
愉妃跪在太后膝下,仔仔細細地說着:“臣妾聽何太醫說,令妃接下來的日子都要靜臥,不然很有可能隨時沒了孩子,這一劑猛藥下去,傷害很大。太后娘娘……那日皇上回來,龍顏大怒,臣妾真怕皇上要查驗湯藥的事,臣妾、臣妾就……”
愉妃哭了起來,太后嘆氣道:“罷了,她當真是命大,沒把她怎麼樣,回頭把你搭進去了。你也別哭,往後替我看着魏紅顏,這樣的事我們從長計議。”
愉妃卻道:“皇上那日當着衆人的面,責備臣妾不可靠,令妃身邊臣妾暫時留不下了,怕是這一年半載裡難以接近她。”
太后冷笑着:“弘曆對她,當真是盡心了。”
當愉妃退下,看到滿臉憔悴的忻嬪跟着華嬤嬤等在外頭,忻嬪行了禮,她本不想說什麼話,可忻嬪卻問:“娘娘,令妃娘娘可安好?聽說皇上不允許六宮前去探視,臣妾是去不得延禧宮給令妃娘娘請安了。”
愉妃便將對太后說的話,原樣告訴了忻嬪,說令妃要臥牀靜養,不想忻嬪道:“是啊,這是很要緊的事,有些人打個噴嚏孩子就沒了呢。”
“但願令妃吉人天相。”愉妃隨口應付着,可是卻覺得忻嬪的眼神很恍惚,她只當是忻嬪不堪旅途疲憊,並沒有深想。
紅顏這邊,得到愉妃送來的消息,估摸着太后至少信了七分,往後的日子她要更加小心守護自己的孩子,雖然若告訴弘曆,皇帝一定會對太后做些什麼,可太后必然不會順從兒子的安排,到時候弄得風風雨雨,反是她的罪過了。眼下紅顏希望能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她一定要想法子“降服”太后。
而紅顏另想到一件事,讓櫻桃給愉妃傳了話去,果然連愉妃自己都疏忽了,這日五阿哥安頓了前頭的事後,就請旨往內宮來探望生母。原本江南一趟來回給愉妃帶了好些禮物,這會兒卻顧不得帶上那些東西,只聽宮裡傳言紛紛說愉妃因爲照顧令妃不妥,而遭皇帝責備,心急的永琪趕來看望母親,就怕她傷心難過。
母子相見,永琪果然開口就問:“額娘,皇阿瑪爲了令妃娘娘遷怒您了嗎,額娘,要不要兒子去向皇阿瑪解釋?”
紅顏給愉妃帶話,說怕永琪誤會皇帝,請愉妃斟酌着向永琪解釋,這會兒見兒子這樣緊張自己,愉妃又欣慰又惶恐,抓着兒子的胳膊道:“不是你皇阿瑪的錯,永琪,你聽額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