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陣鬨笑,穎貴人推她們道:“你們別隻管笑,都說什麼了,富察福晉怎麼了,叫我也聽聽——”
“額娘……”福隆安幾時在宮裡見過這樣無禮的人,不免有些害怕。如茵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含笑,這樣的言語若能傷得了她納蘭如茵,她也不配做富察傅恆的妻子了。
“富察福晉,我們姐妹之間說玩笑話,你可別當真。”穎貴人見如茵不爲所動,似乎不大滿意,揚着下巴道,“但是非之人,該有自覺反省,是非之地還是少來得好。福晉本身若是大大落落的人不在乎什麼名聲好不好聽,也該爲你家大人想一想,爲小公子想一想。”
卻是此刻,遠遠傳來清脆的童聲,嬌滴滴的“福隆安”喊得那樣親暱,便見小粉團兒似的女娃娃歡喜地跑來,福隆安一瞧見,立刻也丟下母親迎上去,衆人的目光隨着孩子而去,便見四五個宮女擁簇着令妃緩緩而來。
初夏時節,因今年熱得早,紅顏已經換了單衣,她尚年輕,本該穿紅戴綠的年紀,可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如今多選穩重的花樣色彩,但也襯托出後天養成的貴氣。踩着花盆底一步步走來,寶藍的宮裝上,精心繡的蘭花,連衣襟滾邊上的花紋,都是嚴絲合縫如爲一體,這一件衣衫,竟不知針線房的宮女花了多少心思。
如茵見紅顏來,心中喜歡又不喜歡,怕這些口無遮攔的小貴人答應們給紅顏添麻煩,紅顏自己受辱未必在乎,她最要不得身邊的人受委屈,之前逼得她主動對純貴妃下手,也是因爲如茵把自己捲進去,而那件事,此刻正被這些不懂事的新人恥笑着。
衆人不敢等紅顏走來,紛紛上前行禮,瞧着年輕的貴人常在們,紅顏也記得自己昔日的模樣,也是這樣見了誰都要屈膝行禮,便好心地說:“都起來吧。”她順便看了眼人羣裡爲首的那一個,雖不熟悉也曾見過一面,知道這就是那位最得**的穎貴人,而她的神形氣質果然與旁人不一樣,玫紅色的宮裝,直將這初夏的燦爛都比了下去。
紅顏與如茵道:“舒妃姐姐等急了,要我來看看你怎麼還不來,她因身上不自在懶得出門。”
如茵笑悠悠:“娘娘她就愛偷懶,頂好事事都給她齊全了送到手邊。”
穎貴人等見令妃與如茵這般親暱,兩人說着話把她們都撩開了,這轉身就要走的架勢,令妃竟是半句多的話也沒有,奈何令妃地位尊貴,她們又能怎麼樣,有人悄悄對穎貴人說:“令妃娘娘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呢。”
穎貴人一向在新人裡是首領般的人物,自以爲處處都高人一等,這會兒若是和她們一樣被令妃無視,豈不是沒有面子,眼珠子一轉有,便上前一步喊下紅顏道:“令妃娘娘,臣妾有件事想問問您。”
如茵皺眉,巴不得紅顏別理會,紅顏倒是客氣,轉身問:“什麼事?”
穎貴人清了清嗓子,道:“姐妹們方纔正說富察福晉和皇上那些事兒,我們年輕不懂事,進宮前在家聽的閒話,如今福晉就在眼門前,美得天仙兒似的,實在心裡覺得不踏實了。”
這是紅顏最最聽不得的話,欺負如茵就像用刀子剜她的心,臉上幾分溫和頓時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忽然露出凌厲之勢,叫穎貴人也愣了一愣,稍稍後退了半步。
“我說剛纔這裡笑聲一陣陣的,是遇見什麼好事了。”紅顏看向如茵,問,“在說這事兒?”
如茵乾笑:“幾句閒話,娘娘,咱們回吧。”
可紅顏卻忽地轉向穎貴人問:“是穎貴人提起來的。”
穎貴人到底膽怯,支支吾吾地應着:“是姐、姐妹們說,大家都在說……”
紅顏立時便道:“之前凝春堂的宮女太監爲此嚼舌頭,他們皮糙肉厚尚且險些被亂棍打死,妹妹們這樣弱不禁風,可承受不起那樣的棍子。”
衆人都縮起了腦袋,傳聞令妃溫婉可親,誰知頭一回正面打交道,就叫她說出這樣狠的話,她們都往後退,把穎貴人推在前頭,可紅顏卻道:“皇上常說穎貴人聰明懂事,我想這樣的話,你是斷不會說的。”
她故意繞開穎貴人,看着身後那些小答應常在,道:“在宮裡,言行舉止都有規矩,妃嬪們走在路上嘻嘻哈哈,是很失體統的事。再有皇上和太后,最恨人搬弄是非造出些子虛烏有的閒話,遇見這樣的事,見一回整治一回,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
穎貴人壯着膽子,攔在姐妹們身前,對紅顏道:“臣妾們不懂事,多謝娘娘教導,我們這就退……”
“她們不懂事,穎貴人自然是懂事的。”紅顏笑眯眯看着她,可轉過身對着其他幾位,卻是冷色道,“前日皇后娘娘責怪我,說不教新人規矩,今日倒是個好機會。”
紅顏將四處看了看,這裡臨水架了橋,岸邊栽了一排樹,已是當午十分,太陽直直地照下來,枝葉下尚有幾分陰涼地,但過些時辰,那樹蔭就該到水裡去了。紅顏回身挽過穎貴人,與衆人道:“你們該學得穎貴人這樣懂事,往後千萬改了。”
穎貴人怔怔地問:“娘娘……您要做什麼?”
紅顏淡淡一笑,喊過她的宮人,冷然吩咐:“在外頭肆意嬉笑是錯,搬弄是非更是錯,請各位答應、常在到樹蔭底下站着,幾時她們想明白了再回去,不過我看一兩個時辰是不夠的。”她說着,又轉向穎貴人,笑悠悠說,“你懂事,自然不必了,先回去吧。”
“娘娘……”穎貴人緊繃着神情,令妃這樣做,豈不是給她招恨。
紅顏笑道:“皇上那樣**愛你,即便你做錯了事,不看僧面看佛面,豈是其他姐妹能相提並論?再者今日不是你之過,她們挑唆的是非,自然她們受罰。這會子太陽曬了,穎貴人早些回去吧,你原比她們嬌弱。”
如茵不願紅顏做得太過,她是真不在乎這些是非,上前說些和氣的話,請紅顏也快些迴天地一家春,可紅顏愣是看着這些答應常在站到所謂的“樹蔭”裡,看着陽光一寸寸曬在她們臉上,又吩咐宮人給穎貴人打一把傘,這才肯離開。
兩位美人走遠,河邊一羣答應常在卻像插蠟燭似的定在那兒,穎貴人尷尬地站在一旁,陪着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姐妹們平日裡崇拜的眼神此刻都變了樣,一個個含恨看着她,那目光竟比烈日還毒。而穎貴人本就自以爲在姐妹裡最得皇帝**愛,平日裡趾高氣昂,但她們本是一樣的,誰又比誰好些,總有看不慣或是看不慣但藏在心裡的人,這會子就無所顧忌全露在臉上了。
穎貴人受不了這樣的眼神,氣性又高,索性撂下衆人揚長而去,這一下子,悄無聲息地就將彼此的臉面撕破了。
這邊紅顏與如茵回到天地一家春,舒妃一見就嚷嚷:“怎麼來得這麼遲,不知要不要等你用膳,把我給餓的呀。”
如茵笑道:“這宮裡還有敢餓着你的人?”
愉妃見跟着紅顏出去的人回來的少了,起初沒在意,等圍坐用膳,熱熱鬧鬧說半天話,才忽然有宮人來稟告,說橋那邊站着的白常在暈過去了。
紅顏轉身見外頭陽光濃烈,到底鬆口:“讓她們都回去吧。”
愉妃問起什麼事,才知道紅顏竟將一班新人留在太陽底下罰站,唏噓不已:“真不像是你做的事,不知道傳去老太太那邊,要怎麼唸叨你。”
紅顏笑道:“沒事兒她也愛念叨,有事兒我才服氣呢,不是太后要我們教新人規矩嗎?”
如茵在一旁道:“不知道她們爲什麼提起那件事,只求娘娘下回不必心疼我,她們說得多了,皇上也會惱怒,何必姐姐出手來做惡人?”
舒妃卻還嫌不痛快,恨道:“若是我,就叫她們跪在那裡,看她們還敢不敢說。”
紅顏笑:“我可沒做什麼惡人,惡人難道不是挑事的那一個?”她這樣說,衆人都明白是紅顏單獨饒過穎貴人,其他人必然不服氣且要恨她,可她們都在一處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也許本是暗着爭風吃醋,往後就明着來了。
但紅顏心裡卻想到大行皇后昔日的作風,她看似不管後宮的死活,但一切又都握在手裡,她忍耐嘉貴妃的一切言行無狀,就是把她丟在後宮挾制其他妃嬪,別人想要鬧想要拔尖兒,先過了嘉貴妃那一關再說。而皇后更不需要栽培一個什麼忠心與她的人,只要嘉貴妃忠心她自己的利益便足夠了。
舒妃笑道:“往後她們自己鬧騰,咱們在邊上看就是了,可方纔若是我在,怕就要動手了。”
紅顏笑:“巴不得扇她兩巴掌解氣呢,可這會兒解氣了,後面的事怎麼辦呢?但再有下一回,就不會饒過任何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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