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桑淺淺的原則,也是她的底線。
她不可能按照徐美溪所求的,隱而不說。
桑淺淺說到做到,當天便將此事上報苗主任和院長時,幫徐美溪求了情。
儘管她的彙報算得委婉,也沒有將懷疑的苗頭直接指向徐美溪。
但苗主任和院長是什麼人,一看崔烈的檢測數據和死因報告,大致便猜出了原委。
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比桑淺淺預想的還要嚴厲。
苗主任的意思,讓徐美溪換個後勤工作,不再繼續呆在一線崗位即可。
他多少還是想給徐美溪一個機會,但院長眼裡不揉沙子,堅決不肯留下徐美溪。
“老苗你就沒想過,淺淺的業務能力,比徐美溪強多了,可當初因爲擅自催眠謝時安一事,醫院堅決開除了她。而今徐美溪的行爲比淺淺可惡劣多了,醫院怎能徇私?”
院長拿桑淺淺舉例,懟得苗主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桑淺淺怎麼說都沒用,再三堅持下,總算才讓院長答應不會在業內公開發布開除決定,而是給了徐美溪一個自動離職的機會,這樣至少她不用承受太多的壓力。
科室辦公室。
得知處理結果的徐美溪臉色煞白,失魂落魄地坐着,沒有半分生氣。
一夜之間,她的生活發生了鉅變,而這鉅變,幾乎是顛覆性的。
“這就是你爲我求的情嗎?”
徐美溪擡頭望向桑淺淺,眼神幽怨,“這和開除又有什麼差別?”
桑淺淺輕聲道:“抱歉。”
這的確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可,她無法左右院長的決定。
“美溪,淺淺已經盡力了。”
尹姝惠忍不住解釋,“院長那脾氣你是不知道,根本沒法說通.”
徐美溪扯了扯脣,有幾分譏諷之意,“是嗎。那我真得感謝她,我能有現在,全都拜她所賜。”
尹姝惠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徐美溪口中的“她”是指誰,很是無語,“美溪,你怎能這麼說話?”
“難道我說得不對?她堅持去找院長的時候,不是就已經知道,我會是這個結果?”
徐美溪眼裡帶着怨念,“崔烈是她帶來醫院的,也是她讓我去看護的,若不是這樣,那幫人也不會盯上我表姐,更不會劫持我姑姑姑父來威脅我。”
她盯着桑淺淺,冷冷地說:“你救崔烈的目的,根本也不是單純的治病救人。他本來就是個死人,可你非要說他能救活,而今他死了,你卻不肯信我,不肯給我半點機會,非要將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這到底是爲了彰顯你的公正,還是因爲沒能從崔烈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想要藉此報復我?”
“淺淺報復你?”
尹姝惠都驚呆了,只覺徐美溪不可理喻,“徐美溪,你聽聽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你真是不識好歹!”
桑淺淺只覺此刻的徐美溪陌生無比,和往日那個乖巧聽話勤奮努力的女孩,完全不是一個人。
“我的確對崔烈有所求,他死了,我是有遺憾,但還不至於去報復你。真要報復你,也不會是這種法子。”
桑淺淺頓了頓,淡淡道,“捫心自問,我對你,還算問心無愧。”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對徐美溪都給予了最大的善意和幫助,即便她是崔烈之死最大的嫌疑人,她也仍是儘可能對她留了餘地。
不過對方非要將她往最壞的地方想,那她也控制不了。
徐美溪死死咬着脣,一句話沒說,起身走了。
她甚至都沒再回辦公室,當天辦完辭職手續後,就直接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所以她桌上這些東西怎麼辦?”
臨下班時,尹姝惠指着徐美溪的辦公桌問桑淺淺,“扔了?”
徐美溪桌上擺了不少女生的小玩意,杯子相框小玩偶啥的,還有些厚重的醫學書籍。
尹姝惠原本對徐美溪多少還有點同情,但她臨走前那番話,讓尹姝惠的那點同情和好感全都沒了,因此看到她的東西都覺得鬧心。
桑淺淺想了想,從辦公桌下找出一個箱子,“還是裝起來吧,沒準哪天她會回來拿也說不定。”
從醫院出來時,夜色已深。
遠遠便看到沈寒御靠在車前等着她,微微垂眸,似在想着什麼,身上彷彿也沾染了夜色的深重。
桑淺淺停下腳步,默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就不想現在回家了。
她朝着沈寒御走過去,“寒御。”
沈寒御擡眼,重重心緒已然隱去,眉宇間是沉斂的溫柔:“忙完了?”
桑淺淺“嗯”了一聲,“我聽姝惠說附近有個小吃街,晚上可熱鬧了,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餓了麼?”
沈寒御替她拉開車門,“那先上車,我們這就過去。”
“不要。”
桑淺淺撒嬌,“我今天不想坐車,我們吃完東西隨便走走,走累了,就打車回家。”
沈寒御微怔,隨即勾脣:“好。”
那條小吃街在附近的居民區,很是熱鬧,煙火氣息極濃。
這麼晚了,路邊仍擺了許多低矮的桌子,坐滿了食客,小攤點大排檔雜錯其間,各種美食的香氣誘人味蕾。
桑淺淺拉着沈寒御,一路從街頭吃過去,非但自己吃,還硬要餵給沈寒御吃。
沈寒御無奈又寵溺地任由她胡鬧。
哪怕她喂到自己嘴裡的東西味道怪極了,沈寒御仍是面色如常地嚥了下去,末了還要在她帶了調皮笑意的眼神裡,違心地讚一句:“味道還可以。”
到後來,桑淺淺實在吃不下了,這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長街寂靜,晚風清涼,兩人牽着手,漫步而行。
桑淺淺無端想起了兩年前。
那時,她還在明城大學進修,原本以爲替沈寒御治好失眠症,便再也不會和他有什麼交集。
可誰知不過短短几個月,她便淪陷了,非但做了沈寒御的女朋友,還答應了他的求婚。
那會兒幾乎每天晚上,沈寒御都會來接她,兩人在校園裡散步,聊天,去學校旁邊的小吃街吃東西,然後手牽手一起回家。
現在想來,那段日子是桑淺淺最開心,也是最無憂無慮的。
此後沒多久,各種變故紛至沓來。
她和沈寒御的人生,宛如一湖平靜的水,頃刻被攪得不得安寧,風浪迭起。
而現在,明明看似一切都安穩靜好,可桑淺淺心裡,卻隱隱有一種說不出的,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不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