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淺淺站在畫室外，沒有急着進去。
隔着一層透明玻璃，能看到畫室裡頭擺滿了各類畫作，牆上也掛滿了畫。
畫室靠窗處，一個男人正端着顏料盤，坐在支着的畫架前，專心致志地描摹一副人像。
初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那副畫像上，雖然畫像才畫了個大致輪廓，桑淺淺卻一眼就看出，那畫像的容貌，像極了阮曉霜，尤其是那雙眼睛。
桑淺淺做學生時，也曾學過繪畫，深知沒有模特，全憑記憶勾勒模樣，難度還是挺大的。
看來，這位畫師不止畫工厲害，對阮曉霜也是真的喜歡，不然，怎可能只是憑着記憶，寥寥幾筆，就能勾勒得如此傳神。
她推開門走進去，那男人聞聲回頭，看到桑淺淺，頓時皺眉：“怎麼又是你？都說了，雙雙不可能是你的朋友，你還來做什麼？”
桑淺淺含笑：“宋先生，我是來取畫的。上午給您打過電話，定了三幅水墨畫。”
宋域微愣，隨即回過神來。
他就說，自己這個畫室生意向來清淡，怎麼會有人專程打電話來定畫，一下就定了三幅。
宋域雖然不是很歡迎桑淺淺，但現在，她的身份是顧客。
他放下畫筆，站起身，帶她去了後面存放畫作的地方，“現成的水墨畫都在這裡了，你要是對內容有要求，也可以提，不過那樣得等，三幅畫創作起來需要時間，至少得等一個月。”
“不用，我看這些就挺好的。”
桑淺淺隨手點了幾幅畫作，“就這三張吧，我怎麼付款？”
宋域有些意外，“桑小姐不問這幾幅畫，是什麼價錢？”
“我信得過你，不用問。”
桑淺淺打量着那些畫作，眼裡帶着由衷的讚賞，“拋開畫工技法不說，看得出來，這些畫作傾注了畫者的心血和人生感悟，價錢並不能完全展現這些畫作真正的價值。”
她的語氣，並無半分恭維，反而極爲真誠，目光流連在畫作上時，是發自內心的欣賞。
宋域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一個畫家總是希望能得到認可的，看到別人能看懂自己畫作中蘊含的意義並能由衷欣賞，心情毫無疑問會是愉悅的。
宋域也不例外。
再開口時，宋域眼中提防和冷淡的神色，緩和了不少：“我這裡只賣畫，不負責裝裱。不過桑小姐一下買三幅，我會幫你裱好畫框，再快遞過去。”
桑淺淺笑着道了謝。
宋域領着她出去，外頭擺滿畫紙和顏料的桌上，有個收款二維碼。
桑淺淺掃碼付完款，目光掠過窗邊那副未完成的畫像上，“宋先生這是畫的宋太太吧？宋先生畫工真的很了得，宋太太都不在跟前，也能畫得這麼好。”
宋域謙虛道，“桑小姐過獎了。”
“宋先生和宋太太的感情一定很好，才能將愛人的模樣記得分毫不差，提筆如信手拈來。我可否冒昧問問，宋先生和宋太太，是怎麼認識的？”
桑淺淺轉過頭看向宋域，神色認真，似乎真的只是對他們的愛情故事感興趣，“想必你們有一個很浪漫的相遇吧？”
“倒也沒有多麼浪漫。”
宋域笑了笑，“當時我——”
“阿域。”
一道溫柔的輕喚傳來，元雙竟是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她一手提着一個手工繪製的布袋，一手拿着根盲杖。
桑淺淺昨夜見元雙是晚上，心裡多少存了點疑慮，怕自己沒看太分明。
可眼下再見元雙，她百分百能斷定，她就是阮曉霜，絕無可能弄錯。
宋域已然迎過去扶住她，順手接過元雙手中的袋子和盲杖，“你怎麼出來了？我不是說晚點會回家吃飯嗎？馬路上都是車，你下次出門，要給我打電話。”
“我看你半天沒回，怕你餓着，所以把午飯給你送過來了。”
元雙柔聲說，“也就隔了一條街，我走過多少回啦，沒事。”
他們二人態度親暱自然，桑淺淺看得又是唏噓，又是欣慰。
“我這還有個客人，你等我會兒，馬上就好。”
宋域扶元雙坐下，轉身去拿了紙筆：“桑小姐留個地址吧，我把畫裝裱好，就給你快遞過去。”
桑淺淺寫完地址，將紙筆還給宋域時，順帶遞了一張自己的名片，“我今天來之前，專門去找我們醫院的眼科專家問了問，他說宋太太的失明，經過治療，未必不能重新看見東西。”
宋域眼睛一亮，“你確定嗎？”
桑淺淺點頭，“現在醫療技術和醫療手段越來越發達，很多以前不可解的疑難雜症，治好也都很正常。”
她說着，看向安靜坐在一旁的元雙，“宋先生方便時可以帶宋太太來醫院做個全面的眼科檢查，我會爲宋太太聯繫最好的專家。”
“不用麻煩了。”
一直安安靜靜的元雙突然輕聲道，“謝謝桑小姐一番好意，不過我的眼睛是不可能治好的。”
“雙雙，只是去試試，沒準就有希望呢？”宋域忍不住勸道。
元雙的態度卻很堅決：“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知道。”
“這件事不急，宋先生和宋太太可以慢慢商量。”
桑淺淺深深地看着元雙，“宋太太很像我一位已經過世的朋友，雖然你不是她，但我們遇見也算是緣分，我很樂意爲宋太太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元雙微怔。
似是奇怪桑淺淺明明昨晚還堅稱，自己就是她那位朋友，怎麼今天又突然變了態度。
“那就多謝桑小姐了。”
宋域忙接過名片，有些激動：“不管去不去，我都會給桑小姐一個答覆。”
“那我等你們的消息。”
桑淺淺是趁着午休時間出來的，她下午還得上班，不能久留，所以，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來之前，她本打算，將阮曉霜的身世，合盤對宋域和元雙說出，沒準元雙就會想起什麼。
可看到他們二人相處的溫馨一幕，她卻改了主意。
若是阮曉霜真的忘了以前，對她來說，該是好事。
那些慘烈的過去一旦記起，她平靜安寧的幸福，很可能就不復存在了。
眼下的結果，或許，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