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動腦?明白人?好事?
上環差館。
便衣辦公區。
李正濤瞥了一眼被反扣在椅子上的口水全,衝何宜招手示意。
等對方小跑着過來,他隨口問道:
“那個傢伙怎麼回事?”
“濤哥,是這樣的”
何宜湊上前,在李正濤耳邊小聲把口水全的事情講了一遍,帶着幾分忐忑看着李正濤。
“哦,李安是吧?”
李正濤稍作沉吟。
“注意點分寸,別搞死人。”
叮囑了一句後,他拍了拍何宜的肩膀。
“知道了濤哥。”
何宜這才鬆了口氣,轉身朝口水全走了過去。
“阿sir,我沒騙你,我真是受害者呀。這樣,阿sir,我在碼頭上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你先放我一馬啦,改天請你飲茶呀。”
口水全看着走過來的何宜,想站起身雙手卻被反扣,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對着何宜滿臉堆笑。
“飲茶?我可等不了一二年的時間。”
何宜呵呵一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口水全盯着笑呵呵的何宜,愣了一下:“什麼意思啊阿sir?”
“伱說什麼意思呢?”
何宜從自己辦公桌下面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狗腿刀啪的一聲仍在口水全面前。
他收斂臉上的笑容,換上一副板正面孔,面無表情的說:
“你真當來警署是過家家啊?不會以爲持刀械鬥,爭搶地盤錄個筆錄就能出去吧?”
口水全臉上表情頓時爲之一僵。
在江湖混跡了這麼多年,雖然依舊只是個老四九,但至少差佬的一些手段他還是清楚的。
此時一聽這話,又看了眼明晃晃的傢伙事,他就知道眼前這個便衣打算栽贓了。
口水全臉色變得難看。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陪着笑小心翼翼的接過話。
“.別開玩笑啦阿sir,在碼頭上我可沒有拿刀啊,帶我們來警署的阿sir可是能證明的。”
何宜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
“你這意思就是說我誣陷你嘍?”
“我哪敢阿sir。”口水全腦袋搖的好似撥浪鼓一般。
“唔,對了,還有這個。”
何宜一拍腦袋,想起什麼似的,從襯衫口袋掏出幾張鈔票,點了一下後放在辦公桌上,臉上帶出一絲笑容。
“一百二十塊港幣,這可是你塞到我口袋的,和我一起出警的夥計可是都看見了的。你就是記性再差,這個你總不會忘記了吧?
看來,我還應該多控告你一條罪名,賄賂警務人員。”
“哇我跟你講,賄賂警務人員可是比你持刀械鬥還要嚴重呀!你可走運嘍,可能二年都不止啊。”
說這話時,何宜語氣誇張。但被反扣在椅子上的口水全聞言,一張臉卻是迅速陰沉了下來。
他開門見山的說:
“阿sir,你到底想怎麼樣嘛?還有,要多少錢,你就直說,能給的我一定給。”
何宜搖了搖頭,把眼皮一耷,沒有搭理口水全的話。
他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漫不經心的說道:
“我相信你是一個聰明人。自己老實認下,還可以少受點苦。給你一點時間考慮,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何宜這話講完,就不再說話。
口水全臉上陰得好似能滴下水來,他低頭沉默,沒有吭聲。
何宜點燃一支菸,看着口水全也不催促。
過了好一會。
“認不認?”
何宜一支菸抽完,衝口水全問了一句。
見口水全依舊沉默,他好似失去了耐心。
“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
何宜扔掉菸頭站起身來,從辦公桌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用布包裹着錘頭的鐵錘。
轉頭看向一旁正在吃東西的便衣。
“勝哥,過來幫幫忙。”
“哦,碰到硬骨頭啦。”
被稱作勝哥的便衣拿過自己桌上厚厚的一疊報紙,笑呵呵的走了過來。
被反扣在椅子上的口水全連忙掙扎起來,試圖站起身來。
隨着他動作幅度越來越大,木質的椅子腳在水泥鑄就的地面上發出雜亂的噠噠聲。
勝哥一腳踩在椅子下面的腿連上,左手按住掙扎的口水全肩膀,把報紙往他胸口一墊,衝何宜點頭示意。
何宜提着鐵錘乾脆利落的就砸了上去。
“嘭!嘭!”
“承不承認啊?”
“啊~”
“嘭!”
“說啊,賤,骨頭!”
“嘭!”
“啊~不要,不要打了,我認,我承認了!”
“呼!真他麼的!早點承認不就不用吃這個苦頭了!”
何宜放下鐵錘喘了口粗氣。
六號碼頭。
原先屬於口水全的泊位上,苦力們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李安坐在長條木凳上,把目光收回,見細威欲言又止,笑了笑,說道:
“有什麼事就講,憋得不難受呀?”
細威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才問道:
“安哥,先前直接讓王勝光藉着口水全欺負我們同鄉的事搞定他就行了,幹嘛還要多此一舉讓差佬過來把口水全帶走?”
李安眉頭一挑:
“你說搞定口水全?怎麼搞定?衆目睽睽之下總不能幹掉他吧?那就只能揍一頓,丟下海游水?然後搶下對方的地盤?是這個意思吧?”
“搶地盤不都是這樣嘛。”細威迴應道。
“如果對方跑去和義堂幫救兵呢?”
李安看着細威,語重心長的說:
“雖然碼頭上的地盤沒賭檔、妓寨這些偏門生意賺錢,但總歸油水還是不錯的,養些打仔還是沒問題的。和義堂要是插手,那就免不了橫生枝節。”
“再說了,我們又不是混字頭的,哪有時間陪他們搞這些爭搶地盤的戲碼。”
細威心底琢磨着李安的話,還是有些不解。
“安哥,難道把口水全交給差佬就能解決這些問題?”
李安哂然一笑。
“不然呢。口水全這一進去短時間就出不來了。
等他呆個一年半載的出來,誰還認識他這個老四九。而且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口水全就是心有不甘,也翻不出什麼浪來了。”
“現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安哥。”細威點點頭。
“做事要動腦的嘛。很多事交給差佬能省下很多麻煩。對於我們來說,打打殺殺只是最後的手段。”
李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環顧了一眼正在上貨的苦力。
“貨卸完了,把口水全的賬本給我,我去找船東經理把卸貨的貨款結了。”
現如今,大多數華資貨輪都是散裝雜貨船,總噸位也就百來噸到一千多噸而已。
跑的也是距離三角碼頭不遠的南洋各國。
他之前的泊位和口水全所佔的泊位停的都是這種一兩百噸的小型散裝雜貨船,也就三江水所佔泊位停的雜貨船噸位稍微大一點。
“哦,在軍叔那裡。”細威迴應。
李安嗯了一聲,看着不遠處正拿着賬單和小工廠主說着什麼的李建軍,和細威走了過去。
李建軍對兩人點頭致意,算是打過招呼。
他遞了一張賬單給面前的小工廠主。
“楊老闆,你的貨單。”
“嗯,我看看。”
對方接過賬單仔細的看了一會後,從口袋掏出幾張港幣遞過來。
掃了一眼李安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李安笑着問道:
“軍叔,還習慣嗎?”
“哦,還可以。” 李建軍點點頭,看着李安:“有事?”
“先把賬本給我,今天是和船東經理第一次打交道,早上的貨又是口水全安排人卸的貨,還是我去找他結賬吧。”
“好。”
李建軍應了一聲。把剛纔收到的貨款放進手包,又從裡面拿出一本賬本遞給李安。
“軍叔,那你忙。”
李安接過賬本,翻開找到口水全他們早上記的賬以及後面李建軍記的賬,仔細的看了看之後,就往停靠在泊位的貨船走去。
沿着近五米長的跳板上船,李安一眼就看到正站在船頭甲板上的船東經理。
“劉經理。”
被稱作劉經理的中年人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帶着一副金絲眼鏡。
他回頭看了一眼李安,笑着走了過來。
“李兄弟,多謝你了。要不然我這貨船今天想要離港還要費不少波折啊。”
“劉經理客氣了,應該是我謝你。像我們這種在碼頭混飯吃的,以後還要多仰仗你們船東經理。”
李安很是客套。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嘛。
他把手上的賬本遞給劉經理。
“吶,劉經理,這是卸貨的賬單。”
劉經理接過賬本翻開。
“唔,我看看。”
“按理說,我們應該只算我們接手的活。
不過,劉經理也看到了,幹活的依舊是早上那些苦力,掙得也都是些養家的苦力錢,總不能讓他們一早上白忙活一場,所以.”
“你說的我明白,既然幹活之前答應你,把早上的貨款一起結,我自然不會食言的。”
劉經理擺手,把賬本還給李安。
“總共一百八十噸貨物,九百塊錢。你點點。”
他從褲兜掏出一沓港幣,從中數出九張百元港幣遞給李安。
“那就謝謝劉經理啦。”
“嗯李兄弟,碼頭上搬運貨物的活不管是誰做,我無所謂的。
但我還是希望你們不要因爲這個事影響到我們這些船東經理。貨輪航次都是早就計劃好的,耽誤了正事我這個船東經理的損失是很大的。”
劉經理頗有深意的說道。
“沒問題。”
李安一口答應,滿臉笑容。
沒人是傻子。
特別是劉經理這樣在海上混飯吃,大風大浪走過來的人。
如果你把別人當傻子,自己就是傻子了。
從船上下來,李安把收到的貨款和賬本交給細威。
“碼頭上的事就交給你了,工錢按算籌發,口水全早上發出去的算籌也認,苦力賺點錢不容易。我去報檔看看。”
“明白。”細威點了點頭。
李安環顧了一眼碼頭,轉身離開。
等他來到三號貨運碼頭的報檔時,伍世豪還沒有來,倒是看見阿新正在整理貨物。
見他過來,阿新喊了一聲。
“安哥!”
李安嗯了一聲,看他滿頭汗水的樣子,從報檔拿過兩張凳子。
“來,先歇一下。”
兩人來到報檔背面的陰涼處。
李安笑着說道:
“阿新,以後像整理貨物這些小事你交給夥計幹就行了,而且這本來就是夥計們的活。你現在什麼都抓在手裡幹,哪會忙的過來。”
阿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習慣了。”
李安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這個習慣可不好。我把報檔交給你打理,那你就是報檔的管理者和經營者。要學會放手,不要擔心夥計們會做不好。
你的任務就是給夥計們安排工作,對報檔的商品貨物進行合理的調配,缺貨就補貨,不能影響報檔的收入,這纔是你的工作。
清楚了沒?”
“清楚了安哥。”阿新連忙應道。
夕陽低垂。
六號碼頭。
一下午的時間,原先堆積在碼頭上的貨物已經被工人們運上船。
隨着貨輪逐漸離港,忙碌了一天的苦力工人三三兩兩就這樣一屁股坐在碼頭地面上等着領取工錢。
“哥,這邊給工人發放工錢的事就交給你了。”
和大威打過招呼,細威拿着一盒零錢來到旁邊的六十七號泊位。
“領工錢了!”
他喊了一聲,把錢盒放在桌面上,拉了一張凳子坐在桌子前。
呼啦啦站起來一百多名苦力,自覺的排成隊走過來。
“叫什麼名字?”
細威看了一眼苦力,翻開賬本。
“張喜貴,六隻算籌。”
自稱張喜貴的苦力放下一把算籌在桌面上。
緊接着又拿出一把,小心地看了一眼細威,才忐忑的開口:
“還有六隻算籌是早上乾的活,算不算數?”
細威笑着迴應:
“自然是算數的。而且你們幹多少活,我們給多少工錢,不抽水。”
他這話講完,不止張喜貴,就是排在他後面等待領工錢的苦力也是一臉的喜色。
細威清點完算籌,用鋼筆在賬本上記錄好工人的名字和算籌數量。
“張喜貴,十二隻算籌。軍叔,給他二塊四毛錢。”
“謝謝,謝謝!”
張喜貴連連道謝,接過李建軍遞過來的錢,滿臉喜色。
細威擺了擺手:
“好了,下一個。”
張喜貴連忙退到一邊。
“叫什麼名字?”
“.”
忙了近半個鐘頭。
領完工錢的苦力喜笑顏開的離開,細威數出五十三塊錢。
“苦力強,這是你的。工錢三塊,多的五十塊是安哥給你的。”
嘴角淤青的苦力強接過錢,“謝謝細威哥。”
“謝安哥纔是嘛。”
細威擺手打斷他的話。
“時間也不早了,早點回家吧。”
苦力強離開後,只剩下李建軍三人。
“軍叔,這是你們的。”
細威數出九塊錢放在桌面上,李建軍看了一眼並沒有急着拿錢,而是問道:
“先前苦力強和口水全的衝突是你們安排的吧?目的是想搶口水全的這個地盤,對吧?”
“嗯。”細威點頭承認,沒有隱瞞。
李建軍頓了一下,繼續問道:
“你們不是有活幹嗎?爲什麼還要搶他的地盤?”
“軍叔,碼頭就是這個樣子的,誰的拳頭大誰就能賺更多的錢。剛纔你也看見了,沒人剋扣工錢,這些苦力拿到本應該拿到的工錢不知道有多開心。”
“而且對這些苦力來講,我們是做了好事,不然他們還要繼續接受口水全的剝削。”
細威把錢放在李建軍手上。
“拿着吧軍叔。等會我請你們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