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
雷洛嘴裡的貴人,顏童自然清楚。
只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當初周升介紹的那個師弟,自己都未曾瞧在眼裡的年輕人會是如今城寨的話事人。
而雷洛僥倖逃過一劫,公仔強被殺,也全是因爲對方。
顏童擡頭看着雷洛的背影,冷笑兩聲:
“總華探長的位置還未定下來,勝負猶未可知。送帛金?看誰先死!”
“洛哥,你剛纔跟顏童說什麼?”
豬油仔打開黑色轎車門把雷洛讓進去,又回頭望了一眼正盯着這邊的顏童,上車的時候問了一句。
雷洛不在意地說:
“沒什麼,只是說了一下公仔強的事。”
“他肯定不會承認啦。”
豬油仔撇嘴,隨即又說:
“洛哥,你也知道顏童這個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依我看,他做初一,我們做十五,不如找個機會做掉他。”
“不行。”
雷洛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不能壞了規矩,如果我們當差的都玩這一套,跟那些社團中人有什麼區別,不就亂套了麼。”
“可什麼都按規矩來,肯定事事都受制於人。”豬油仔忍不住反駁。
“顏童是顏童,我是我。殺了顏童固然痛快,但事情傳出去呢。這樣只會搞臭警察,事情鬧大,我們這些當差的也就成了一句笑話?”
雷洛搖搖頭,輕聲說道:
“眼光不能太窄,暫時先敲打一下他,坐上了總華探長,再找機會收拾他。”
沉默了一會兒,豬油仔只好作罷。
轎車一路飛奔,越過兩旁的建築,直到駛離了軍器廠街,豬油仔纔開口:
“洛哥,還有件事,長樂社轉型,不少偏門生意都開始放手了,灣仔也空出好大一片生意,顏童藉着這個機會,把生意分了出去,籌了一百多萬。”
“有一套。”
雷洛反應過來:“難怪我看見他從處長辦公室出來,這是籌到錢過來打點了。”
探長和探目、軍裝一樣,每月都有規費拿,管區油水足,他們當差的分得就多。
做生意也要拜碼頭,偏門生意更是如此,對探長來說,規費只是小錢,管區大小社團的孝敬纔是大頭。
聽到雷洛的話,豬油仔立馬說道:
“那我們要不要也去打點一下。”
“打點肯定是要打點的,但不是現在,我們那位處長正坐地起價呢,一個總華探長的職位,一百多萬可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不把他餵飽,顏童一個空頭承諾都拿不到,何況不止是處長,總警司的建議也很重要,利益均沾才能獲得他們的支持。”
雷洛思索了片刻,揉着眉心說道。
“哦。”
豬油仔點點頭,也不再多說。
雷洛點燃一支香菸,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反覆思索。
好一會,他暫時放下顏童的事,開口問道:
“對了仔哥,中秋節過完兩天了,鋪面看好了沒?我當初可是同李安打過包票,二三天就有結果的。”
“這個事我怎麼會忘,昨天就看好了。”豬油仔回答道。
“那就先回九龍。”
香港尚武風氣濃厚,而武館文化在香港幾乎可以撐起半個香港史。
早年南來武人爲求溫飽,多在各種工會授徒,之後逐漸以其他社團爲基地發揚各派武術,稍有名聲的,進而開館授徒。
1920年至1960年代,以南派爲主的許多門派傳人移居香港,使得香港成爲各門各派匯聚一堂的地方。
而油麻地則是全港武館最多的地方。
左右推開的鐵閘門,身穿貼身短打練習拳腳的衆多學員,挨着牆角一字排開擺放在兵器架上的刀槍棍棒,這是位於南京街尾巷的一家武館。
李安剛走到門前,館內一個練拳的青年便走了過來。
“你是來學拳的?”
李安抱了抱拳:
“貴館的王師傅在麼?”
“你找我師傅有什麼事?”
“八極拳,李安,我想和貴館的王師傅切磋一下,麻煩兄弟通知一下王師傅。”
這番開門見山的話倒是讓青年聽得一愣,他打量着李安,皺眉道:“踢館的?”
“只是指教切磋。”
李安糾正道。
儘管他此番上門和踢館沒什麼區別。
“指教?”
這人冷哼一聲,顯然並不認同,他扭頭衝館內喊道:“有人踢館了!”
話音落地,呼啦啦十多名正在練拳腳的武館弟子頓時圍了上來。
李安之前上門請教,見多了這種事。被人圍住,他眼睛都未眨一下,語氣平靜地說:“貴館不會連武術界基本的規矩也不懂吧?”
“講什麼規矩?是你來我們武館搞事!”青年喝道。
眼見這些學員一言不合就準備動手,忽然一道聲音傳來:
“阿申,停手!”
館內衆人扭頭望去,裡屋走出一位穿着長衫,腳下踩着一雙黑色布鞋的中年男人。
“師傅。”青年喊道。
“胡鬧!”
男人走到門口,眼神嚴厲地瞪了青年一眼,然後目光一轉,打量了一會李安,抱拳道:
“鄙人王雲鴻,周家螳螂的館主,小兄弟是來踢館的?”
李安依着江湖規矩行禮:
“八極李安,新館即將開張,特意登門請王師傅指教,希望王師傅不要見怪。”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也會有各種所謂的規矩,武術、功夫也不是一片淨土,同樣亦是如此。
開館授徒說得直白一點,也就是個謀生的手段。
一個外人想要開館,沒法直接進去,當地武林不讓,因爲這是搶人飯碗。
怎麼辦?最直接有效的方法,那就是拜山門,顯示實力。
這也是每一個新開武館必須走的過程,王雲鴻自然清楚。
他臉上倒也沒有表露出生氣的情緒,只是聽到李安這個名字時,感覺熟悉的他皺眉想了一會,纔有些驚詫地問:
“你就是李安?”
李安聽得有些意外:“王師傅知道我?”
“武術界說大不大,你在衆坊街接連上門請教,雖閉門切磋勝負並未公開,但衆坊街距離南京街不遠,我們這些師傅自然有聽說過。”
甫一見到李安,看到對方年紀不大,他還以爲是個自認學了點功夫,就學人踢館逞強的後生仔。
現在確認了李安的身份,王雲鴻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想也知道,李安能接連上門請教全身而退,事後這些館主又閉口不言,身手自然不差。
沉吟了片刻,王雲鴻問道:
“小兄弟想怎麼切磋?拳腳?還是兵刃?”
“都可以。”
王雲鴻打量了一會空着手的李安,說道:“那就比拳腳吧。”
頓了一下,他又說: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拳腳無眼,若你我二人誰有個傷殘,自行承擔。”
“那是自然。”
李安爽快答應。
“請。”
王雲鴻伸手示意,當先朝館內走去。
“開什麼玩笑?這小子是什麼人?師傅竟然答應跟他切磋?”
“伱難道剛纔沒聽見師傅的話,對方之前在衆坊街就挑戰過不少武館?”
“那又怎麼樣,我看他還沒我大,最多也就練過幾年,能有多厲害?”
因爲李安並未說閉門切磋,王雲鴻也沒讓自己弟子出去,此時這些學員們站在一旁低聲議論。
李安聽得真切,他也不在意,等對面的王雲鴻距離他三步站定,李安身形下沉,擺了個二郎擔山的架勢,開口道:
“王師傅,請了。”
王雲鴻目光一凝:“請。”
話罷,王雲鴻率先出手,雙手勾腕,右手食指直奔李安的面門。
正是螳螂拳的雲手,又稱迎面手。
這也是螳螂拳一貫的攻擊方式,雲手起手,直奔對方的眼睛,只要佔得便宜,對手眼睛一花,後面就好打了。
李安不閃不避,左臂輕擡,一記格腕頂肘瞬間架住王雲鴻的手腕,緊跟着右手上揚,肘尖至上而下,砸向王雲鴻的脖頸,逼得他不得不退。
王雲鴻前腳後蹬,整個人順勢往後撤。
眼見王雲鴻後退一步,李安抓住他身形不穩的空隙,擰腰側身,轉身肘直奔王雲鴻的太陽穴。
步步緊逼,大有一回合分出勝負的意思。
此時的王雲鴻剛穩住身形,帶着勁風的肘尖已迎面砸來,他只能身形後仰的同時,刁手戳向李安的腋下。
“噗!”
卻不想李安迅速變招,上揚的肘尖收回,砸在他的拳腕上。
就在他吃痛之時,李安已經迴轉身來,欺步近身,一記貼身靠頂向他的胸口。
王雲鴻如遭雷擊,儘管他反應極快地雙臂交叉格擋,但依舊雙腳離地,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
嘭的一聲,他整個人摔砸在地。
館內頓時爲之一靜。
“承讓!”
李安收拳而立,平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