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非常謹慎,直到卡西亞確定大半的腳步聲音都消失後,他才狠狠咬下啓動器。
聲音頃刻間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不見,唯有巨大的撕裂轟鳴持續了下去。熱浪散開,衝擊波橫掃過來,落下的雨變成霧氣。身體在衝擊從污泥中被掀了起來,滾了好幾圈才停下。這時睜開眼睛,濃郁的烏黑煙霧變得稀薄了很多,他們混合着水霧被爆炸的氣浪衝擊擠壓,視野所及之處,一頂半圓形的蓋子將這裡籠罩住了。
在目光的最邊緣,卡西亞的眼睛裡,一朵蘑菇狀的鮮紅色爆雲緩慢升起,竄向了更高空。黑暗消失,爆炸的光亮穿透了這片小小的空間,將所有事物都染成了鮮血般的顏色。
“無論結果如何,自己都做了現在能做到的所有了。”卡西亞發出沒人能聽見的聲音。若是自己的估計沒錯,剩下的敵人大概會有大半在爆炸的中心地域。甚至若是兩個指揮者間有些感情,另外一人親自下來查探也說不一定。但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卡西亞想,能做的準備都做了,可以動用的手段也都動用了。也許這具身體中還用很多潛能可以挖掘出來,但不是現在,那將是以後的事。
眼睛閉上的最後一刻,卡西亞看向了紅色的天空上,卻是一簇簇拖着橘黃色尾巴的航彈突破了那一層厚實的煙霧牆壁,衝擊了出來。
不知道多久時間,卡西亞感覺睡了很久很久,腦袋變得昏昏沉沉,記憶也模糊不清,每一個畫面都隔着毛玻璃,看不真切。
睜開眼睛,一片淡綠色的液體籠罩着自己。浸潤在了一個巨大的玻璃罐子中,培養液的溫度恰到好處,非常舒服。嘴巴里還咬着呼吸嘴,卡西亞深吸幾口氣,體內的血液迅速流動起來,在血管中發出轟鳴,培養液因此被攪動,波紋散開,綠色再度變得淡了些。
身體裡發脹,記憶中上面佈滿的傷口都消失了,被柔嫩的皮膚覆蓋。肚子裡被塞進了很多東西,卡西亞想那應該都是再生膠質體。還感覺缺失了什麼,想了一會才發覺,是抑制管。
只是不能說缺失了,而是一種異物存在自身的不舒適。身體左半邊的八根抑制管好像新生事物,沒有帶着熟悉。卡西亞記得這種感覺,在軍部學校進行了第一次手術後,這種感覺伴隨了他很久。
眼睛短暫的適應,得以看清楚四周一切。是一個較爲寬敞的房間,天花板上的燈具發出溫暖的光線。數臺醫療器械擺在培養罐子的旁邊,但肯定遠不止這些。培養罐與這些器械上的線路和管路從房間牆角穿出,連接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房間一角還擺着一張桌子,堆着很高的文件。一個女子坐在那裡,將頭埋進了文件堆中,正在一份份處理着。是黛爾亞,卡西亞一眼就辨識出來。
自己回到了馬諾馬周邊地域了?思考的時候,想起了報警的蜂鳴聲,將黛爾亞從事務處理中拉回房間。她立刻偏過頭看向閃爍紅燈的器械,上面的計數器突破了數值限制,在三百五十左右徘徊着。計數器下方有帝國語標識,寫着“心臟跳動”四字。
當即站起來,黛爾亞拿起通訊器正想要說話,就感覺到一旁有目光看向自己。偏過頭,才發現卡西亞不知道何時醒來,正默默注視着她。
“團長,你醒了!”欣喜的聲音,卡西亞從中判斷出自己肯定睡下去了很長時間,否則黛爾亞但凡不會有這種反應,“我馬上叫醫師和其他人過來。”說着撥通了聯繫。
這時卻是房門打開,或許是提前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馬上趕了過來的緣故。是葉捷琳,身上穿着作戰服,腰間還帶着手槍也一把稍長的戰術刀。被疲倦和苦思圍繞住了,見到卡西亞看過去的眼神,纔多少露出欣喜的神色。
不久後,整個房間被擠滿,塞爾默、索塔岡、柏塔和沃特斯都來了,連同赫斯列也在人羣中。唯有阿託環一臉無奈站在門外看向裡面,他的體型着實過於巨大,一身高能脂肪將他撐開爲渾圓的球體。好像每一次卡西亞見到他時,體型不是變小,反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發展。毫無例外,大家身上都穿着作戰服,有些還帶着傷。
見到卡西亞醒過來,難得鬆了一口氣。卡西亞這時才覺得,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雖然有些事情必須獨自去面對。
醫師在其後對卡西亞做了一個細緻的檢查,並未發現不好的問題。
“也就是說,這樣的心臟跳動次數是很正常的?”另外一個房間裡,葉捷琳單獨詢問醫師。醫師在剛纔檢查的時候已經明確說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從很多細節,以及不久前奧維利亞的事件中,她知曉了一些卡西亞的特殊性。只是現在都還記得自己從污泥中找到卡西亞,將他抱起時的樣子。
可能很久都不會忘記了,那時的葉捷琳有這樣的準備。
“只能說是身體結構和體質有別於我們吧。”醫師想了想,點頭說,“手術本來就充滿着不確定性,我想葉捷琳小姐你肯定知道。在黑暗世界中接手了很多生意,其中不乏有對身患絕症的普通人進行手術。那些大都是較爲有錢的低層貴族和一些商人,或是他們的家人。運氣不怎麼好,沒有接觸手術的機會。但黑暗世界裡有做這片生意的人,稱之爲‘傳播者’或許較爲合適。專門收集這些低層貴族與商人的信息,在適當的時候告訴他們手術的存在,介紹給我們,賺取中間費用。”
“很多絕症患者,或是那些將老死的人在手術後,多少都有些和我們不一樣的變化。至於具體是什麼,我還說不上,畢竟只是醫師,不是研究人員。但都充滿了強烈的求生慾望是共通點,這裡稱之爲精神意志也可行。我想這種變化大概就是來源於此。”
“但不會一直保持這麼高的數值,會下降一些。”醫師說,“不用過於擔心,情況很好,只是需要更多的休息時間和後續治療就行了。”
葉捷琳點點頭:“希望這些話只存在我們兩人之間。”
“當然,在黑暗世界呆了這麼久,其中的規則我和我的人都非常清楚。能一直活下去,和我們本身就有着莫大關係。只要願意,自己讓自己短時間內失去話語能力,我還是做得到的。請絕對放心,葉捷琳小姐。”
等到醫師離開,葉捷琳才吐出一口氣,壓力終於落下。她看向窗戶外,一片低矮建築和她持平,天際線上藍色與綠色相互交接。更遠的一旁,則有淡灰色的短線條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