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裡的那美剋星人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在大長老的安撫下穩定了下來,唯一顯露的異兆只有在天空中那一層若隱若現的光輝。
第一滴雨終於從天空中落下,在這個持續是十年都可能沒有一場雨來臨的荒原上傾泄。
最開始的時候渾濁的雨水滲進乾涸的沙土之中,但是很快,就在黃土的大地上形成了一個一個不斷上漲的泥潭。
乾涸的大地被流動的泥漿和雨水衝出了一條條溝壑,原本乾涸下去的河道迅速的被暴雨帶來的洪流填滿。
從乾旱,到洪災,兩種極端的氣候之間就連過渡都沒有。
如果不是村莊的位置正巧是在高處,那麼這會兒可能已經被隨着洪流從上游來到的泥石流所覆蓋了。
這種惡劣的天氣,僅僅是星球那一段戰鬥的餘波所掀起,儘管大部分力量都沒有絲毫浪費的進入到弗利薩的身體,但是龐大力量的餘波足以影響到大陸板塊的變化。
白朔近乎瘋狂的抽取整個星球的靈脈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魔力的劇烈活動帶來的可不僅僅是天象的變化。
在被結界守護的村莊之外,廣闊的荒原上已經在靈脈的暴亂流動之下產生了異變,其中包括在靈脈斷流之後完全沒有任何元素存在的死魔法區,和由於靈脈過載、魔力亂流造成的魔力狂暴區——在這種地方釋放魔法隨時會有失控的危險,甚至一個小小的法師伎倆都會造成如同大裂解術那樣恐怖的效果。
而正是在這個暴雨傾盆的漆黑之夜中,有高冠長袍的枯朽老者在荒野中漫步。
在他的腳下,不論是泥石亂流還是肆虐的洪水、淤積的泥潭統統化作平整的坦途。
種種不可思議的神技在老者的手中信手拈來的使出,不着絲毫刻意的痕跡,簡直就像是本能一般。
臨空虛度,一葦渡江,列虛御風……甚至周遭的環境也在他的意志之下產生了迅速的變化,從暴雨傾盆到陽光普照,再到汪洋澤國、荒蕪沙漠。
世界都在他的意志之下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遷。
在他的身上,來自霹靂世界的紫龍戰袍在風中飄揚着,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在暴風雨之中,他的身影模糊了起來,但是某種暴戾的意志卻從其中覺醒。
蜿蜒的氣勁在雨幕中交織出一個龐大而猙獰的幻影,環繞在他的身旁。
任何人在看到的一瞬間都會不可思議的發出驚呼……那是……龍!
此刻的安途聲如同天子一般,真龍勁氣環繞周身,帝道威嚴展露無疑,在他的面前,萬物臣服!
天意!地勢!君王!水逝!土掩!
此刻忘情天書中的天意篇、地勢篇、君王篇等種種妙不可言的境界都匯聚於他的身上,令這一方天地都化作了他手中的玩物。
只是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的眼睛……恍若宇宙原暗一般的漆黑眼瞳之中,倒映着整個世界的虛影,但是卻空無一物。
沒有殺意,沒有怒火,也再沒有往日的淒涼,只是一片漠然的空洞。
哪怕忘情天書大成,力量以不可思議的趨勢增長了數百倍,已經衝入八星級中段位階,融入了整個世界……卻再沒有自我了。
在暴雨雷霆、洪流席捲的轟鳴中,他如同踏足坦途一般的前進着,慘白的長鬚之下不斷的發出空洞的聲音:“白朔……殺死……白朔……殺死……”
良久之後,他的腳步驀然停滯,在漆黑的天地之間擡頭,看着天空,如同恍然大悟一般的低語:“殺死……白朔……”
生澀而堅決的,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告訴自己:“殺死,白朔!”
“殺死……”他緩緩低下頭,看向遠處洪流之後的小小村莊,手掌向着天空高舉,猛然斬落,像是要斬碎無形的敵人,怒吼着念出那個名字:“白朔!”
轟!轟!轟!轟!轟!
黑雲碎裂,洪流倒卷,傾盆的暴雨在此刻停止,轟鳴中匯聚在一起,化作一柄懸掛在天穹之中的雨水之劍!
一瞬間恍若時光變遷,二十四節氣驚神指的招意盡數化入那一道雨水之刃中。
種種意境流轉:雨水、驚蟄、穀雨、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冬至、小寒、大寒……轉瞬間,長達數千米的雨水之刃就已經泛出成慘白的冰霜之色,在轟鳴中向着村莊斬落!
一劍揮出,安途聲本身卻並沒有發出任何的力量,就像是世界在他的意志下向着那美剋星人發出攻擊!
龐大的劍刃刺下,頓時給所有人一種天降災厄,無處逃脫的壓抑感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剖斬天地的暴雨之劍落下。
此乃,忘情天書——天意篇!
帶着早已經消散的恨意和執念,融合世界律動的節奏,暴雨之劍切裂風暴,從天而降!
悽白色的冰霜暴雨之劍裹挾着無數散發着寒氣的細小冰珠,融入暴雨之中,無處可尋,但是卻確確實實的存在着。
這種介於有形和無形之間的攻擊根本不會被任何護盾所阻攔,也不會被任何的攻擊所中和。
你能夠握住一縷清風,斬碎暴雨中灑落的所有水珠麼?
當整個世界都變成你的敵人,那又該如何去阻擋?
依託天地之勢,此乃天象之劍!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有引而不發的龐大結界驟然從暴雨中顯現,清澈如琉璃、璀璨如日光的光芒之圓環繞在整個村莊之外。
瞬息之間,暴雨和颶風撞到無形的屏障,在平白生出的強大阻力之下向着四方迸射。
而那一道冰霜暴雨之劍也終於刺在光芒結界之中,頃刻間有如同金屬摩擦一般的尖銳聲響從暴雨中出現。
淒厲的音波撕碎了雨水,幾乎淹沒了整個世界的雨幕被尖銳的聲響撕碎成一片片慘白而寒冷的霧氣。
撕裂人耳膜的淒厲聲響一直持續到龐大的寒霜之劍盡數殆盡,雲端的雨幕重新灑落。
劍氣如霜,覆蓋在光芒結界之上,寸寸消融,而那一道阻擋着外物進入的光芒也無聲的消失了,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屹立在洪流之上的安途聲依舊是一片漠然,只是眼瞳的深處像是回想起什麼,殘留在軀殼中的靈魂帶着淒厲和怨毒的咒怨發出尖銳的咆哮:“白朔!”
“咳咳……喂喂……”
暴雨之中的村莊上空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在雨幕中迴盪着,有些沉悶和走調。
一陣書頁翻動的聲音響起,那個女聲疑惑的自言自語:“唔……只要對這個說,外面就能夠聽到了吧?”
“誒?!已經開始了?!”那個聲音措手不及的停頓了一下,很快又重新響起起來,半空中的女聲說道:“那個……白朔出門去了,他不在。你要找他的話,明天再來好不好?”
安途聲的空洞眼瞳中泛起一絲猩紅,踏前一步,嘶聲說道:“白朔!”
“都說他不在啦。”那個聲音不急不躁的說道:“我叫陳靜默啊,陳是耳東陳,寂靜的靜,沉默的……”
嘭!
雨幕驟然撕裂,數十道豪雨交織成的龐大劍刃隨着安途聲的揮手呼嘯橫斬而來。
又是接連好幾聲巨響,火焰冰霜在暴雨之中擴散,消失無蹤,光芒結界一閃而逝。
一切異狀再次消失無蹤,只剩下暴雨傾盆的聲音。
嘭!空氣中忽然傳來拍桌子的聲音,陳靜默的聲音響起:“都說了他不在了,要老孃說幾遍啊!”
陳靜默的好脾氣徹底消磨乾淨了,不耐煩的說道:“你要是有本事就打進來啊!”
“就是就是!來信砍,縮卵是烏龜,還是老烏龜……”
嘭!又是一聲拍桌子的聲音。
“公正別搗亂……快給我從桌子上下來!”
……在傾盆的暴雨中,此刻陷入寂靜的世界,無聲的,安途聲空洞的眼瞳中落下兩行血淚。
像是最後的呻吟和詛咒,他生澀而走調的自言自語:“白朔……殺死……白朔!”
“白朔!白朔!白朔!白朔!”
淒厲的尖叫從喉嚨中爆發,轟鳴之中,安途聲一步踏破漫長的距離,以君臨之姿屹立在天空之上。
漆黑的魔意從軀殼中擴散而出,無秩序的,瘋狂的,向着四面八方擴散……瘋了麼?不,此刻他就連瘋的機會都已經徹底沒有了,從他甘願墮入魔道的那一刻開始起,便再也沒有機會。
此刻所存活在名爲安途聲的軀殼裡的,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最後的執念推動着空洞的傀儡前進。
殺死……白朔!
鐵幕黑雲崩裂,天穹覆壓而下,此乃天意!
大地轟鳴綻裂,洪流倒捲上天空,環繞在他的周圍,此乃地勢!
萬象臣服,諸靈俯首的威勢擴散開來,此乃君王!
還有親思、師教、日明、月映、風流、雲翳……在此刻忘情天書大圓滿的魔道境界之中,世界化作漆黑和蒼白,萬物都黯然失去了色彩。
一切都扭曲着,在無盡的黑和白的水墨景象中透露出衰朽的死意,只有凌厲而怨毒的氣息從天空中潑灑而下。
結界之外的世界化作水墨的山河,在這種莫名的變化之下,那美剋星大結界的形態終於完全顯露出來。
這一方天地之間被驟然出現的悲愴終末之意徹底侵蝕改造,令所有身處其中者都忍不住產生一種心若死灰,生又何歡的死意。
神域——【終末之境】!
結界之中,陳靜默擡起頭,忽然想起一個名字,忍不住脫口而出:“殢無傷?”
此刻,天穹之上的十五道絕世意境以成,在漆黑的魔意中化作坍塌收縮,化作一柄漆黑的劍。
“沙礫!”
握緊了手中的劍,安途聲帶着三分絕望,七分血淚,猛然高舉,劍刃斬落!
轟!
光芒結界之上驟然出現了一道淒厲的縫隙,漆黑和蒼白的世界瞬間侵入,令裂縫無法彌合。
兩界分隔的結界,就這樣被斬破了?
“飛羽!”
天穹之上,在暴雨中,安途聲的臉上滿是雨水,任由雨水洗刷着血淚,他怒吼着又揮出一劍。
轟!
龐大而猙獰的十字裂縫出現在龐大的光芒結界上,在神域——【終末】之境的侵蝕之下,像是燃燒起來了一樣。
燃燒的火焰逆十字……就像是將十字戰團的徽記倒轉了一般。
在暴雨和雷鳴中,安途聲嘶啞的大笑着,持劍走入結界之內。
在村頭,樑公正舉着望遠鏡,低聲自言自語:“我去……真的來信砍了啊?我剛纔是亂說的……”
陳靜默的手中握着結界的核心,眼中驟然閃過一絲決斷,猛然將核心扭轉。
鮮血的光芒從她的手中蔓延而出,瞬間覆蓋了村莊的大地,倒映着漆黑的天穹和村莊。
於是瞬息之間,天地顛倒,世界倒轉,空間反覆。
世界的表和裡驟然被顛覆,除了所有的輪迴士之外,所有的那美剋星人都被移入結界所製造的鏡像空間所替代。
而他們所在的世界已然已經化作血中的倒影。
這是危機時刻爲那美剋星人所準備的避難所,在結界核心被擊破之前,他們便處於絕對的安全中。
而陳靜默結界的核心……鮮血的光芒涌現,咒法和光芒交織成的球形樞紐緩緩融入了陳靜默的身體之中,白朔那美剋星大結界的操控權瞬間易手,已經被陳靜默全權接管。
光芒所交織的紋路此刻被鮮血所替代,層層的波瀾在那一層薄薄的鮮血中盪漾起來。
看起來僅僅只有如同水泡一般薄薄的一層,但是色彩卻像是幽深彷彿無底的血海。
而此刻,大長老的木杖驟然敲擊在鮮血之上,於是血海的深處驟然響起悠長的龍吟。
魁梧而龐大的神龍掀起了海潮巨浪,以龍珠和魔力具現而出,睜開了血紅的雙眼沖天而起!
此刻被蓋亞賦予了代行者的權柄的神龍的地位,絲毫不比地球的那一隻靈長目殺手有絲毫的遜色,反而在力量上強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電閃雷鳴之中,有電光落入他的手中,化作一柄長達數百米的雷電之槍,不斷的散發出絲絲的熾熱電芒,將空氣中濃郁的水汽蒸發成霧。
蒸騰的水霧匯聚在龍神周圍,反而形成了它的領域,在濃霧之中,龍神魁梧的身體若隱若現,帶着猙獰和暴戾,於天空中的安途聲對峙着。
無暇去理會天空中的戰局,陳靜默緩緩的長出了一口氣,揉了一下身旁有希的頭髮:“別害怕,要乖乖的哦。”
“嗯。”有希乖巧的點頭,抱起了隨行貓,在陳靜默的安排之下沉入結界的倒影之中。
陳靜默有些苦惱的看着背後廚房裡的還在冒着熱氣的湯鍋,砧板上還沒有下的面,仔細而小心的用防水布將它們蓋好,然後匆匆的整理一下有些紊亂的頭髮,提着衣角走出屋內,順便在門口抽出一把傘,才走入傾盆的暴雨之中。
在傾盆的暴雨中,撐着傘的少女站在雨幕裡,擡頭看向村口的方向。
在朦朧的暴雨深處,有人影緩緩出現,帶着舉世無匹的凌厲和殺意,緩緩走來。
一人一劍早已經被暴雨澆溼,可是卻無法熄滅他眼中像是要刺穿整個世界的殺意。
察覺到阻攔自己的身影,李純陽目無表情的問:“陳靜默?”
撐着傘,陳靜默像是在暴雨中即將被淹沒的花,柔弱而認真的說道:“嗯,是我。”
“要殺人還是要放火,你最好快一點,我趕時間。”陳靜默低頭看了一下表:“還有五分鐘煤氣就要關掉,否則湯就不新鮮了。”
陰鬱漆黑的天空之下,李純陽無聲的舉起手中的劍,連着劍鞘,但是磅礴的暴雨卻驟然被劍鞘中引而不發的劍意所撕碎,蒸發。
下一刻,劍意如龍,瞬間碎裂了空氣,卷着白霧飛卷而來!
村莊的另一頭,長街的兩端有兩道身影無聲的對峙着。
經過魔改之後的‘傑諾瓦’戰馬在黑甲武士的背後低聲嘶鳴,腳掌暴躁的踢着地面,在青色的石板上踩出一個個小小的坑洞。
屹立在戰馬之前的,是左手抱着頭盔的金髮少女,渾身覆蓋着漆黑的裝甲,沉重而穩定的站立在大地之上。
冰冷的雨水從她金色頭髮上緩緩滑落,滴入脖頸中,可是在她的右手中,龐大到令人吃驚的漆黑巨劍卻沒有絲毫的顫抖。
佈滿淒厲裂痕的魔劍穩定而充滿貪婪殺意的指着不遠處的來者。
就在劍刃所指的方向,有血紅色鎧甲的騎士無聲的站立着。
暴雨從鎧甲的縫隙中灌入,可是鎧甲之下除了沉穩到極點的呼吸聲之外,在沒有任何聲音。
屹立在暴雨中,陳奕身上那一件被長孫武擊碎的鎧甲不僅徹底修復完成,反而有了新的變化。
僅僅是鎧甲那猙獰外形就足以成爲兇器,鎧甲整體圓潤中棱角分明,在小臂的兩側是猙獰的銳利刀鋒,顯然是爲了配合他的體術而添加的武裝。
腰間懸掛着名爲‘阿波菲斯’的魔劍,手中卻握着漆黑的騎槍。
面對着前方的阻攔者,陳奕無聲的從背後摘下一張沉重而龐大的盾牌,豎立在身前。
全能騎士陳奕,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中顯露出全副武裝的狀態。
衆多的武器絕非累贅,陳奕在每一件兵器上的造詣都不下於宗師級。
他的武器越多,就會令敵人更頭疼。
盾牌之上的紋章閃耀出一陣光芒,燃燒的夢魘無聲的出現,向着奧托莉雅背後的漆黑戰馬發出一陣挑釁的嘶鳴。
傑諾瓦戰馬在暴雨中擡起頭,瞥着眼睛看了一下對方,很快就毫不在意的扭過頭。
槍劍甲馬,齊全。
雖然並無道義存於其中,但這是騎士的對決,“【武神】戰團編外,陳奕。”鐵甲之下的陳奕忽然發出嘶啞的聲音,穿透暴雨,擴散開來:“求決死一戰!”
“吾主扈從,奧托莉雅。”金髮的少女鄭重的戴上了頭盔,拉下猙獰的面甲,在冰冷的鋼鐵之後,有冷厲的聲音傳來:“你的挑戰,我收下了!”
瞬息間,兩人翻身上馬,幾乎以相同的高速完成了衝鋒姿勢的準備,鐵甲之上的兩雙眼睛已經被殘酷的光芒所覆蓋。
下一瞬間,衝鋒!
颶風狂飆着掀起,衝上天空,卷着雨幕向着四面八方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