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雖然這樣做很卑鄙,但是我有自己的理由。”
白朔用盡最後的力量奪下那一枚長釘,將掉落在地上的銃劍放入他的手中。
看着安德魯森蒼白的臉,白朔用盡所有的誠懇說道:“請以人類的身份戰死,迴歸到你的主那裡去吧!”
白朔喘息着握緊長釘:“沒有心、沒有眼淚,只是可怕的風暴的話……那就什麼價值都沒有了。”
作爲人類的榮光,不要如此輕易的拋棄,至少不要像我準備做的那樣。
至少,追隨着你的那些人,會傷心的。
“原來如此啊……”
安德魯森握着那柄銃劍,看着白朔的臉:“你也已經決心……成爲鬼了麼?”
“真是奇怪啊。”在臨死之前,他露出悲憫的表情:“像你這種異端,也會因爲成爲鬼而痛苦麼?”
白朔無言的笑了笑,熾熱的力量在他的身體裡僅僅維持了一瞬間,但是消散的餘熱卻彷彿要將身體都燒灼成碎裂的泥土一般。
在他的手背上,忽然出現一道蜿蜒的裂紋,但是卻沒有鮮血噴出,就像是被燒乾了一樣。
不去理會強行啓動胎藏界曼陀羅的後遺症,白朔舉起手裡的短刀。
撕裂的邀戰聲發出:“來吧,請以人類的身份,與我搏殺!”
以銃劍支撐着身體,亞歷山大不顧已經從血肉中穿出的腿骨,重新站了起來,向白朔舉起刀鋒。
似乎聽到背後傳來的痛苦呼喊,他露出最後的和煦笑容,低聲的呢喃:“要記得祈禱啊……”
就這樣,他跌跌撞撞的向着白朔發起最後的突刺。
在銃劍貫穿人身的聲音中,短刀沒入了安德魯森的心臟。
沒有去看心口的刀柄,他努力的擡起頭看着漆黑的夜空,在那裡雲層中閃動着不安的底響。
碎裂的眼睛從他鼻樑上落下,似乎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什麼,艱難舉起手伸向天空:“大家……不要……跑啊……”
“馬克斯……維爾……是個好孩子啊……”
緩緩的倒在地上,他的瞳孔擴散了開來,臉上不再有令人恐懼的威嚴,只剩下深藏在內心中的和煦和溫柔。
“Amen……”
“Amen。”白朔看着他緩緩失去生氣的臉,隨着他低聲的默誦。
在無盡惡靈的深處忽然傳來了海因克魯淒厲的吼叫,在同伴在臨死之前引發的爆炸聲中也無法掩蓋。
白朔低下頭,看着險些橫貫心房的銃劍,到現在他的心臟都還能感覺到劍刃上傳來的冰冷,皺着眉頭,他抓緊胸前的劍柄……“啊!!!”
在嘶啞的咆哮聲中,佈滿裂紋的銃劍被他的手掌抽出。在白朔的心口,皮肉翻卷着,如同一張獰笑的嘴。
令人煩躁的電子聲從衣領中傳來,喋喋不休的報告着他的生理狀況已經低於最低安全值,建議立即進行維護和治療什麼。
“煩死了……”他一把捏碎了衣領上不斷髮出聲音的口子,從安德魯森的身體上拔出了刃口已經出現多處崩裂的短刀。
滿不在乎的挑起眉頭,他看着周圍蠕動的血色陰影和黑暗:“老子又沒死……”
“還沒死的話,就還能再殺幾個。”
“來啊!”白朔舉起短刀,但是身體卻無力的靠在扭曲斷裂的路標鐵桿上,看着四周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無窮怪物,他死後:“誰先來?”
“真是……絕好的強敵啊!”在血色黑暗的深處,阿爾卡多擡起頭看着天空裡陰雲中閃爍的電光:“簡直,令人期待和愉悅到極限的傢伙。”
天空之中忽然傳來雷霆的炸響,第一滴略顯猩紅的雨滴從天空中墜下,在地上的血泊中砸出一個小小的漣漪。
“可惜,留給你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帶着遺憾和嘲諷的語氣,阿爾卡特的聲音從黑暗的深處傳來。
洶涌流動的血色河流中忽然睜開了無數只恐怖而詭異的眼睛,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魔鬼一般充滿惡意。
帶着猙獰氣息的猩紅色鮮血拔地而起,彷彿蠕動的陰影一般俯瞰着整個漸漸在寒風中熄滅的倫敦。
“煉獄的歡宴已經結束,而你想要打倒我的決意,也再無實現的可能。”
他的臉上帶着扭曲的笑容,緩緩融入血色的陰影中:“現在,你又會如何?捶胸痛哭來展現在的悔恨?還是歇斯底里的瘋狂到……向擁有無數生命的怪物挑戰呢?”
無窮盡的黑色怪物們隨着血河的如同而沉入彷彿無底的猩紅之中,整個倫敦的鮮血在此刻都彷彿受到了某種詭異的吸引,盪漾起來了!
死河的奔涌終於結束,現在開始的,將是浩大而恐怖的迴歸!
從天空之上俯瞰,彷彿倫敦的大地上驟然出現了無數個或大或小的猩紅色的箭頭,如同方向標一般志向了最中心——阿爾卡特所在的地方。
它們不斷的向着阿爾卡特的方向奔涌、匯聚,小的變成大的,大的變成巨型,到最後徹底的融入奔涌的血色河流中。
無數怪物的眼睛從血流中睜開,帶着飢餓的貪婪慾望瞬息其中的生命。
每一個箭頭都是由死者的生命和鮮血匯聚而成!
以鮮血爲靈魂的硬通貨,那些匯聚而來的鮮血中包含了所有亡者的生命。阿爾卡特正在以這一種暴戾的方式掠奪着整個倫敦的生命。
他要將倫敦……吞到肚子裡!
所有幸存人的心中,都已經徹底的冰冷——唯一打敗阿爾卡特的機會,已經消失了。
此刻,萬千的靈魂重新匯聚到阿爾卡特的身體中,無數的生命將供他揮霍。
死者的身體瞬間在惡意的號召之下變成乾癟的屍體,而生者卻發現自己的傷口開始流血不止,無法停止。;到最後所有的血液和靈魂都被抽出,匯聚到向着死亡奔騰匯聚的河流中!
無數的箭頭向着白朔的方向衝擊而來,他渾身的血液忽然感覺到彷彿快要沸騰了一般。
在死河的召喚之下,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自保。
緩緩的背後的斷裂路標上滑下,白朔坐在地上,隨手扔掉手中的刀刃。
無數的鮮血匯聚成的,彷彿方向標一般的箭頭已經即將把他吞沒。
有些疲憊的擡起眼睛,他看着那些帶着惡意在地上蜿蜒前行的鮮血箭頭,冷笑着呵斥:“滾開!”
言語中沒有任何的力量,他已經衰弱的彷彿要死去了。但是那些如同飢餓猛獸一般的箭頭,竟然在他的呵斥之下,停留在了原地?!
“就連惡靈都算不上的東西,居然敢出現在我們的面前?”白朔睜着被鮮血染紅的眼睛冷笑着:“滾開。”
就像是上位者對於逆臣的斥責,坐在燃燒的宮殿中,失去了所有的皇帝依然殘存着號令天下的威勢,亂臣俯首、逆賊不敢近。
流淌的鮮血在他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圓形的空白區域,彷彿在躲避着什麼可怕的天災,繞過他的身體,匯聚到死河之中。
“切,也就這種程度而已嘛。”
筋疲力盡的白朔從口袋裡掏出被銃劍斬碎的煙盒,挑挑揀揀翻出一根還算完好的煙。
當他把煙叼在嘴上的時候,失血過多的蒼白臉上卻出現了無奈的笑容。
“沒火啊……真是悲劇。”
槍聲驟然響起,呼嘯的子彈釘進白朔的肩膀。一個帶着刻骨痛恨的聲音響起:“這裡有火,足以將你的靈,你的命都焚燒殆盡的火!”
渾身上下遍體鱗傷的海因克魯手中抓着手槍,艱難的靠在牆上,向着白朔蹣跚走來。
不斷的,有鮮血從她渾身的傷口中滲透出來,融入她腳下奔涌的血流中,整個人淒厲的如同鬼魂。
所有人都死了,安德魯森神父、由美江、還有大家,都死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她的眼中帶着彷彿在燃燒的仇恨,表情猙獰的蹣跚前行,終於走到了白朔面前。
流滿鮮血和淚水的臉上帶着瘋狂的神色,她舉起槍對準白朔的胸膛:“你……也去死吧!”
“嘖、女的?”白朔並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去在乎她手中的手槍,僅僅因爲對方的姓別而驚詫。
嘭!嘭!嘭!嘭!……海因克魯顫抖的手指瘋狂叩動着扳機,在槍聲的巨響裡她尖叫着:“去死啊!去死啊!去死啊!怎麼還不死!去死啊啊!!!!”
直到彈夾射空,手槍裡響起了空洞的迴響,白朔臉上嘲諷的笑容也依舊沒有改變。
七顆子彈,盡數傾瀉在了他的胸膛上,釘入身體,甚至洞穿!
“開槍啊……繼續開槍啊。”白朔擡起頭,聲音從破碎的肺臟中發出,帶着嘲諷和不屑:“就算是……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不可能被你殺掉啊……”
“如果做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啊。”他的嘴角依然叼着那根歪歪扭扭的香菸,看着海因克魯,帶着毫不在意的笑容:“順便,借個火吧?”
“啊!”海因克魯尖叫着,像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從地上抓起了神父遺留下來的銃劍對準了白朔的心臟。
帶着呆滯而瘋狂的笑容,她將劍刃頂在白朔的心口,用盡全力一寸寸壓下。
突破了殘破西裝的外層,佈滿纖細金屬絲線的內層,突破了最後的在某個堅固的阻擋面前停下了。
“去死吧!”她尖叫着,渾身噴出僅存的所有鮮血,劍刃在傾盡所有力量之下洞穿了那個堅硬的阻隔。
瞬間,彷彿沉睡的死神從睡夢之中驚醒,黑色的火焰從他胸前的內袋中噴涌而出。
死寂的火焰燒燬了銃劍,將海因克魯吞沒其中,十三科最後的倖存者就此無聲的化爲飄飛的灰燼。
白朔看着吞沒了自己身體的火焰,忽然笑了起來,像是在向某人致謝:“原來如此……火在這裡啊。”
就在火焰誕生的瞬間,彷彿點燃了最後的導火索,醞釀到極限的磅礴暴雨從天空之中墜落。
無窮的豪雨帶着令人驚悚的血火,卻無法撲滅白朔身上的火焰。
在火焰中,白朔擡起頭看着天空,自言自語:“多謝了,雖然不能點菸,但是幫大忙了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