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一會兒就將飯盒裡的食物給扒拉乾淨,擡手錘了錘胸口往下壓了壓食物的馬拉申科緊接着回道。
“我去醫院那邊看看,團部這邊就先交給你了。”
“現在過去?你確定?”
馬拉申科有些不明所以,彼得羅夫政委的反問來的很是突然。
“爲什麼這麼說?現在有什麼不能去的理由嗎?”
望着馬拉申科的一臉疑惑,兀自搖了搖頭的彼得羅夫政委轉而再次開口。
“沒什麼,只是你剛吃完飯,現在就過去的話我怕你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又吐出來,那裡的味道現在不比屠宰場差多少,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通過彼得羅夫政委的表情和語氣暗示大致能夠想到野戰醫院裡現在是個怎樣的場景,但僅僅猶豫了數秒後的馬拉申科終歸還是繼續向前邁出了步伐。
“希望別給真的吐出來就好......”
目送着馬拉申科的背影掀起門簾走出了帳篷,緩緩搖了搖頭的彼得羅夫政委隨即轉過身去開始繼續批閱起剛剛送來的損失清單。
野戰醫院就在距離團部僅僅一百多米外的地方,一間原本的儲物倉庫現在成了救治傷員的集中之地。
剛來到野戰醫院門口的馬拉申科正準備擡手推門進入其中,卻不曾想面前的門板在猝不及防之下先被人從裡面給拉開,手裡端着個盆的白衣護士差點沒跟馬拉申科裝個滿懷。
“你是...安雅?”
“馬拉申科團長?”
一眼望去中都瞬間互相認出了彼此,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接下來該說點啥的馬拉申科有些大腦當機愣在了原地,最終還是同樣有些面色尷尬不知如何是好的安雅最先從發愣中回過了神來。
“團長同志,我先去把東西倒掉,有時間我們再聊。”
當安雅端着手裡的盆走過身旁的一瞬間,馬拉申科這才注意到了盆裡裝着的東西,一股濃烈的刺鼻血腥味隨之瞬間撲面而來。
盆裡裝着的東西,是滿滿一盆剛剛截肢下來的殘肢斷臂。
不知是爲什麼,原本目的是打算直接進去探望傷員們的馬拉申科在遇到安雅之後突然就地停下了腳步。
那盆裡裝着的東西至少從面容上來看並沒有讓安雅表露出任何的不適,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安雅也是和其她同齡的女孩子們一樣感到噁心不適、無法接受,但至少在現在看來用“已經麻木”這樣的方式來對其加以形容卻是再合適不過的。
將手中盆裡裝着的東西倒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土坑裡後立刻轉身原路返回,令安雅沒想到的是馬拉申科竟然還站在門口等着自己。
“這些事情只有你做嗎?爲什麼不找個男人來幹?”
平心而論,馬拉申科覺得這種處理斷胳膊爛腿兒的活兒交給個小姑娘來幹實在是有些不合適。即便這是戰爭年代人手緊缺,但終歸還不至於被逼到這種份上。
“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的,符合條件的男同志都上前線了,我們女人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
安雅的一頭金色長髮照例像上次一樣被刻意盤進了頭頂的護士帽裡避免妨礙工作,靜靜矗立在面前顯得稍微有些拘謹的面容不禁讓馬拉申科有些感觸。
如果不是這場該死的戰爭,像安雅這個年紀應當還在憧憬着未來與愛情。
殘酷的戰火在誰都沒辦法避免的情況下無情地奪走了這一切,將和負面因子有關的相當多詞語都強加在了這個小姑娘身上,安雅所遭遇到的一切是許多同齡姑娘們境遇的一個真實縮影。
“工作的時候小心點,當心手術感染。有什麼困難和需要可以去我們團的團部,我一般不在那裡長待,不過彼得羅夫政委隨時都在,你可以把你的困難說給他聽,我會囑咐他儘量幫你一些的。”
留下了這麼一句讓安雅有些不明所以的話,自己都有些不太清楚爲何會給安雅專門說這些的馬拉申科隨之轉過身來,擡手推開了面前的門板邁步向着裡面走了進去。
馬拉申科的話語給年輕的安雅造成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困擾,準確來說的話更像是一種莫名的悸動。
“天哪,那些話剛纔是對我說的嗎?他爲什麼會對我說這些呢?”
沒有那個少女心中不憧憬着理想中的英雄,特別是在偉大衛國戰爭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
屢次登上真理報頭條被塑造成正面典型的馬拉申科英名響徹前線上的整個戰場,但凡有紅軍坦克部隊戰鬥的地方就一定會有意無意地提起馬拉申科的名字,似乎只要提起這個讓德軍畏懼的“鋼鐵屠夫”名號就能增強士氣、迎來勝利一樣。
上次的“非禮”僅僅只是個緊急情況下的“美妙”意外,這是安雅在被馬拉申科救出來當天晚上輾轉反側一夜之後得出的最終結論。
安雅是被馬拉申科給救了出來的事情不脛而走,尤其是在周圍的同事當中傳播的飛快。
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們一下子有了最新的熱點話題,據傳坦克英雄馬拉申科中校已經有了未婚妻的消息卻阻擋不住話題熱度的繼續攀升,即便是和馬拉申科僅僅只有過一面之交的安雅也禁不住“脣槍舌劍”的葷段子,經常被自己身邊的其他護士們調侃地滿臉通紅。
“重複是一種力量,謊言被重複一百次之後就會變成一則真理。”
拋開道義倫理上的問題不談,遠在柏林的戈培爾博士的確有着其身上特殊的閃光點和後世值得借鑑的地方。
他將浮於表象之下的隱藏真理提出水面,總結成了言簡意賅的一句話留給後人,即便在第三帝國土崩瓦解的21世紀也依舊被人們應用借鑑。
安雅身邊的其他姑娘們不斷重複着那些她和馬拉申科又某種特殊關係的開玩笑話語,具體次數到底有多少早已被人遺忘壓根數不清楚。
將這些不斷在耳邊終日重複的話語聽得太多,以至於原本和馬拉申科沒什麼太深關係的安雅,現如今也是經常在心神寧靜下來的閒暇之餘,想起那副僅僅只見過一次、卻又印象頗深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