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時許,山城斯利恩以北,諾曼軍隊駐地外的一處崗哨亭裡,執勤的諾曼士兵百無聊賴地望着前方的延綿羣山。深秋已過,寒冬將至,山林一片蕭瑟。要不了多久,這裡的一切都會被茫茫白雪所覆蓋,屆時山路難行,大規模的後勤補給只能依賴空中運輸。按照常規經驗,兩軍交火將大大減少,接下來的幾個月,只要不被調往前線,日子很可能像這樣日復一日的單調枯燥——沒有戰鬥,沒有傷亡,也就不會有悲傷,這樣的狀態似乎也不錯。
咚……咚……
接連兩聲不同尋常的槍聲,打破了山間的寧靜,也打破了諾曼士兵的遐想。兩發子彈瞬間貫穿崗亭,裡面隨之響起了一聲慘叫。
聽到槍聲,在其他方向執勤的諾曼士兵迅速跑來察看情況。接着又是咚咚兩聲沉悶有力的槍響,奔跑中的諾曼士兵又有一人中彈,而且場面甚至恐怖——這人前胸竟被轟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倒地掙扎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意識到這是敵人有預謀的襲擊,使用的槍械威力極大,射程極遠,準頭頗高,餘下的諾曼士兵迅速趴倒或尋找掩蔽物安身。兵營裡,尖銳的哨聲接連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不絕於耳,緊接着是發動機的轟鳴聲。就在這時,眼尖的諾曼士兵在東北方向發現了異常,連忙高聲呼喊,指引同伴進行反擊,但在諾曼人操縱機關炮和輕型火炮展開報復性射擊之前,3名襲擊者已經迅速騎馬撤離。
不多時,一隊輪式裝甲戰車衝出諾曼兵營,循着襲擊者撤退的方向氣勢洶洶地追殺過去……
二十多裡外的樹林中,魏斯挑了一棵高大粗壯的檀樹,站在高高的樹杈上,聚精會神地注視着斯利恩城的方向。見道路盡頭揚起滾滾灰塵,他挑起眉頭,吹了聲唿哨。
樹林裡,索姆索納斯城二級預備隊士兵們紛紛迴歸自己的戰鬥位置。自索姆索納斯城陷落以來,他們在魏斯的帶領下遁入山林,從而避開了諾曼軍隊的鋒芒。當各處聯邦軍隊極力抵擋諾曼人的侵襲時,他們沒有從敵人側後發起飛蛾撲火般的突襲行動,而是低調謹慎地進行着人員物資轉移,並且想方設法將偵察到的敵情敵蹤通報給聯邦軍戰鬥部隊——但收效寥寥。不出二十天,大半個洛林聯邦州業已落入聯邦軍之手,西線的聯邦軍隊處境愈加艱難。除非奇蹟般的扭轉戰局,或是上演一場史詩般的“穿越火線大撤退”,亦或是打破常規,將正規部隊化整爲零跟敵人打游擊,否則的話,等待他們將是集體被俘的厄運。
戰略層面的悲劇,源於自由表象下的腐朽,身居高位的萊博爾德總統嘔心瀝血尚且無濟於事,以魏斯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捨命相陪也是白搭,索性調整心態策略,做力所能及之事、立力所能及之功,帶着這羣不被看好的二級預備兵,在諾曼人自以爲安枕無憂的佔領區,打一場轟轟烈烈的游擊戰爭……
樹林深處,4輛用枝葉覆蓋的“烈馬”輕型裝甲車早已整裝待發。除了搭載有5PIR口徑的“胡蜂”機關炮外,它們還各自搭載了一門15PIR口徑的迫擊炮。前期的遊擊訓練中,魏斯已經讓這些士兵熟悉了這種新武器的性能。它們的絕對射程比野戰炮短得多,威力也較同口徑的野戰炮更弱,但它們特殊的彈道適合在複雜環境下襲擊或伏擊敵人,而往後的戰鬥也將充分證明這一點。
“烈馬”輕型裝甲車屬於輪式戰車,難以承受15PIR口徑野戰炮的後坐力,搭配“胡蜂”機關炮和迫擊炮則恰如其分。索姆索納斯城陷落後,魏斯利用克倫伯-海森工廠轉移的設備對“烈馬”進行強化,簡化輪胎的安裝構造,換胎的時間從10-15分鐘減少到5分鐘左右,並且採用深紋輪胎,增強了山野地形的行進抓力。
樹林邊緣,兩個分隊46名士兵匍匐在簡易的射擊掩體後面,機槍手們架好了1.4PIR也即9mm口徑的水冷機槍,步槍手們使用的是同口徑的KT半自動步槍,兩者使用相同型號的子彈,不僅簡化了後勤負擔,也利於戰場上的戰術配合。
一切都是爲這場量身定製的游擊戰做準備。
3名前去誘敵的洛林游擊戰士,騎術不錯,用的又是最好的馬匹,即使如此,在持續奔行了二十多里路之後,他們還是漸漸被身後的追兵拉近了距離——只要燃料充足,敵人的戰車可不會疲倦!
高高的樹杈上,魏斯放下望遠鏡,眯眼觀察前方敵情。片刻過後,他低頭對樹下的傳令兵說:“敵人派來了9輛戰車,3輛在前,6輛在後,相隔不遠,我們把敵人放近了再打……告訴所有人,一定要沉住氣,沒看到綠色信號彈,誰也不許開火!”
傳令兵是個剛滿18歲的小夥子,身材瘦弱,但跑得很快,人也機靈,擔當這個角色恰如其分。
3名騎手進入樹林,在同伴們的指引下來到了魏斯所在位置。他們翻身下馬,其中一人疾步走到樹下,仰頭報告說:“上尉,行動很順利,我們射殺了3個諾曼士兵,把敵人的機動部隊引出來了。”
戰鬥即將開始,繼續呆在樹上雖然可以獲得良好的觀察視野,但也相應增加了中彈概率。魏斯旋即下了樹,對這名滿臉褶皺的“高齡”預備兵說:“辛苦你們了!”
“只要能痛擊諾曼狗,再累再苦也值得啊!”
但凡參加過上一場大戰的聯邦軍人,十之八九會將諾曼帝國的軍隊蔑稱爲“諾曼狗”,而這位年過五旬的老兵,的確是那場戰爭的親歷者,只不過有些不太走運——戰爭持續了五年,他在聯邦軍隊也待足了五年,上戰場的次數寥寥無幾,而且既沒有負傷,也沒有立功,就這樣以大頭兵的身份應徵入伍,戰爭結束時毫髮無損地光榮復員。儘管大戰期間“碌碌無爲”,但這並非他個人懦弱無能所致,在五年的服役生涯裡,他接受了正規且嚴格的訓練操演,掌握了步兵應具備的一切軍事技能,如此紮實的功底,完全可以勝任士官角色,卻因爲年齡的界限而被踢到了二級預備隊,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在派去誘敵的這個三人小組當中,這位老兵擔任的是觀察指揮員,射殺三名諾曼士兵雖說也有他的一份功勞,但終究不是他親手所爲,如此,他的斃殺敵軍的數字依然停留在可憐的零記錄上。
但軍人對戰爭的貢獻,不應侷限於冷冰冰的殺敵數字。
魏斯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這一仗若勝,你們當爲首功!”
老兵卻沒有因爲長官的褒獎而沾沾自喜,他的神情和語氣,難掩心中的憂慮:“這樣一場小規模戰鬥的勝負,對大局而言無足輕重。希望我們的努力,到頭來不至於白費。”
“不會白費的。”魏斯篤定地迴應說。
與老兵一同前去誘敵的,是兩名身形敦實的年輕士兵。他們用來遠程擊殺敵兵的武器,是用5PIR口徑機關炮部件製造的單兵反器材步槍,魏斯將其命名爲“長戟”。除了只能單發射擊,幾乎沒有明顯的缺點。後坐力太大?不便攜帶?在奧倫斯星球,在阿爾斯特自由聯邦,在洛林聯邦州,在魏斯這支看似由老弱病殘組成的游擊隊裡,這都不是問題!事實上,這兩名射手除了身高達不到聯邦軍戰鬥部隊的硬性標準之外,沒有任何生理或精神缺陷。
敵人越來越近,魏斯卻一點也不慌張,他躬身來到了樹林邊緣的射擊線,在樹旁單膝跪地,端着望遠鏡冷靜觀察敵人的動向。末了,傳令兵回到他身旁:“上尉,您的命令已經傳達到位。”
“辛苦你了!”魏斯順手發了朵“小紅花”,接着觀察了一會兒,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和鋼筆,飛快地寫下了一組炮擊座標並標註“三發速射”,撕下這張紙,讓傳令兵帶給火力支援組的指揮官戈丁——此人原本並不在預備役部隊,而是克倫伯-海森工廠聘請的火炮工程師,對各種火炮的彈道性能非常瞭解,在跟魏斯接觸的過程中,對他設計的游擊戰模式產生了濃厚興趣,自告奮勇地加入了這羣“洛林游擊戰士”的行列。
不多時,領陣的三輛諾曼戰車抵近樹林,它們從斯利恩至此,基本上是沿着一條既有的沙土路行進。這條路沒有延伸到樹林裡,而是從旁繞過。諾曼人顯然看到襲擊者騎着馬進入了樹林,他們在樹林外放慢了速度,然後用車上搭載的機槍機炮往樹林裡掃射。
魏斯一面壓低身形,以免不幸被流彈擊中,一面低聲提醒士兵們“沉住氣”。此刻三輛諾曼戰車雖已進入有效射程,但後面的大魚還沒入網,若是提前開火,就難以達到預想的伏擊效果,不僅抓不到大魚,搞不好還要被對方咬上一口。
在胡亂掃射一通之後,見樹林裡沒有任何異動,諾曼人決定繼續沿路前進,繞過樹林向東追擊,當三輛戰車樹林側向時,跟進的六輛戰車終於來到了樹林前方,並且進入了魏斯標註炮擊座標的區域。魏斯果斷拔出信號槍,打開保險,對天射出一發綠色信號彈。
隨着信號彈冉冉升空,樹林中槍炮聲大作。堅韌剛強的洛林游擊戰士,終於大聲唱響了他們慷慨激昂、澎湃如潮的勇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