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方位205,距離65,風向東,陣風一級……射角,右001加2,上040加5,不,043加5。”
在奧城的一處工廠裡,在鋼製的倉庫移門後,兩組聯邦軍士兵正按標準規程操作兩門制式野戰炮,而在用木條加固的窗戶後面,魏斯親自上陣,測距、演算,爲火炮調射界。從這裡到格魯曼大廈的直線距離估測爲32500尺,也即10公里不到。能夠不受阻礙地進行直瞄觀測,魏斯有信心打出理想的命中率,但眼下的問題不在於射擊準頭,而是來自敵方的強力反噬——那三艘龐大的、難以被摧毀的諾曼戰艦,直接降落在了奧城中心城區的三座大樓頂部,包括雄踞“聯邦第一高樓”之位多年的格魯曼大廈。它們的到來,無疑給聯邦軍隊在奧城的防禦體系來了個“中心開花”,更糟糕的是,聯邦軍隊部署在城區的火炮或是炮口朝外,或是用於封鎖某個區域,只有少數防空火炮具備全向射擊能力。要對付這些強行闖入城區的諾曼戰艦,聯邦軍士兵們必須移動炮位,不但暴露了炮兵陣地的位置,更被佔據制高點的諾曼戰艦逐一“點名”,結果,城內的聯邦軍隊非但沒能摧毀或驅逐這些諾曼戰艦,反而被它們的炮火打得嗚呼哀哉。
“準備好了,上尉!”炮手向魏斯報告。
魏斯左右看了看,士兵們看起來都很緊張。他們當然知道,這兩門大炮一旦開火,大概率會遭到敵艦火炮迅速而猛烈的反擊。他們雖然準備好了退路,但沒人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也許,看不見的死神已經站在他們身後了。
“準備……”魏斯義無反顧地舉起右手,一小隊士兵扒着沉重的鋼製移門,隨時準備將它打開,好讓兩門已經校調好射擊諸元的野戰炮獲得射界。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廠區裡響起。透過窗戶,魏斯看到傳令兵騎馬飛奔而來,遂放下右手,從倉庫移門旁的小門走了出去,喚道:“嘿,傳令兵,我在這!”
傳令兵策馬前來,敏捷地翻身下馬:“克倫伯-海森上尉?”
“是的,是我。”魏斯應聲回答。
“上尉,團長有令,各營連指揮官即刻前往團部參加作戰會議。”
警衛團的團部,設立在三個路口之外的一棟倉庫裡。魏斯想了想,讓炮手們就地待命,自己騎了輛老式腳踏車,摸黑趕了過去。當他抵達團部的時候,全團的營連指揮官來了一多半,營長霍澤森少校也在其中。作戰會議還沒開始,衆人對當前的戰局議論紛紛。經過連日炮擊,諾曼人終於發力,這並不讓人意外,可是,一口氣把聯邦艦隊逐出了奧城防區,緊接着來了一出誰也沒有料到的怪招,着實讓聯邦軍指揮官們眼鏡片碎了一地。
等了十來分鐘,指揮官們如數到齊,代理團長洛德倫茨上校卻遲遲不見人影。又過了將近一刻鐘,這位原本在第37國防師任職的軍官行色匆匆地回到團部,進門便道:“抱歉,諸位,臨時被亞特烏斯將軍召去商議軍情,讓大家久等了。”
此刻,魏斯的目光已被洛德倫茨上校身後那人牢牢吸引。看到她的容顏,除了倍感親切,還有種如沐春風的快意。
這位英姿颯爽的女軍官,正是奧克塔薇爾-格魯曼,格魯曼集團董事亨利-格魯曼的獨女,巴斯頓軍校的高級戰鬥教官,教員學員們公認的“巴斯頓女神”。
魏斯注意到她佩戴着聯邦軍少校的領肩章,左臂的臂章,似乎是以前從未見過的圖案。一支新組建的部隊麼?
在充斥着硝煙、血腥以及死亡氣息的戰場上,人們時時刻刻承受着難以言喻的精神壓力。突然見到一位顏值身材俱佳的女軍官,在場衆人的視線一下子都被吸引過去。看着這精緻美妙的面容,有人怦然心動,有人忘乎所以,也有人如見初戀。在洛德倫茨上校再度開口之前,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容我榮幸地介紹一下,這位是奧克塔薇爾-格魯曼少校,聯邦軍第4特勤大隊戰術指揮官。按照兵團司令部的佈置,此次我們警衛團將與第4特勤大隊聯手作戰。”站定後,洛德倫茨上校朗聲道。
成爲一衆軍官的視線焦點,奧克塔薇爾並沒有嬌羞扭捏之態,而是很坦然地站在洛德倫茨上校身旁,以昂首挺胸的姿態開口道:“先生們,晚上好。正如洛德倫茨上校介紹的,我是第4特勤大隊戰術指揮官奧克塔薇爾-格魯曼少校,奉命前來聯絡協調聯合作戰事宜。在你們當中,我看到了一些熟面孔,事實上,戰前我在巴斯頓軍校擔任作戰教官,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學員已經成長爲戰鬥部隊的中堅力量。長話短說,今晚的戰鬥形勢大家也看到了,我們正陷入到空前的危機當中,如果任由敵人佔據城區中心的四座大樓,我們在奧城的防禦作戰將承受數倍的壓力,這是絕對不能夠接受的。在敵人的炮火封鎖下,我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不惜代價炸燬四座大樓,另一條是從敵人手裡奪回它們,而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偵察敵情,評估這兩條路的可行性,爲後續行動提供支持。”
待奧克塔薇爾說完,在場軍官們居然沒有像往常那樣交頭接耳,私下議論,而是保持着筆挺的站姿,每一張臉都儘量展現出男性的剛毅和堅定。
僚屬們的反常表現,洛德倫茨上校看在眼裡,他哼了一聲:“好了,諸位,坐下吧!”
衆軍官們齊刷刷地坐下,動作之乾脆,紀律之嚴明,簡直就像是一羣剛剛結束新兵訓練的毛頭小夥。
就着警衛團各偵察聯絡分隊的防區部署圖,洛德倫茨上校向衆軍官們闡述了接下來的作戰安排:各連以三分之二的兵力爲上限,抽派偵察戰鬥人員“包圍”四座被諾曼軍隊變成特殊登陸場的大樓,全力配合第4特勤大隊探察敵軍意圖。
奧克塔薇爾隨後補充說,爲了探明敵人的目的和動向,第4特勤大隊各分隊將會進入大樓,想方設法抓俘虜回來審訊。在此過程中,需要警衛團提供火力掩護,轉移敵人的注意,遮掩行動時發出的聲音。下一步,如果上級的決定是炸燬大樓,在守軍炮兵難以完成任務的情況下,需要足夠的烈性炸藥運到大樓底部;如果上級的決定是以武力奪回大樓,他們將引領後續部隊從底層往上攻,此處需要強有力的直接火力支援。
簡而言之,警衛團必須全程提供中近距離的火力支持。如果沒有那四艘強行降落在樓頂的諾曼戰艦,這個任務的完成難度並不高,可是有四艘控場能力極強、幾乎沒有射擊死角的諾曼戰艦存在,聯邦軍的野戰炮機關炮一露面就會招致狂風暴雨般的壓制,這怎麼破?
洛德倫茨上校看了看錶:“形勢緊迫,任務緊急,特勤大隊將在40分鐘後開始行動,我們的火力必須同時就位。”
四十分鐘說短不短,如果只是負重行軍,這些時間足夠聯邦軍士兵們繞着中心城區的那四棟高樓跑上一圈了。拖着野戰炮、機關炮以及各種裝備彈藥進行陣地轉移,在間隔不遠的情況下,四十分鐘似乎也綽綽有餘,但普通射擊陣位無法應付敵人的炮火反擊,唯有牢固的、可靠的、具有一定隱蔽性的炮位,纔有可能讓炮手們活着完成任務。於是,一些軍官直白地表示,部隊需要時間勘察環境、選定陣位,並對射擊陣位進行必要的加固。如果一定要在四十分鐘後提供火力支援,前期只能投入機關炮和機槍,並且需要在戰鬥中不斷變換陣位,到後期才能保證火力的強度和持續性。若是倉促投入戰鬥,無異於讓炮手白白送死。
“你們的擔心,我們在兵團司令部商議對策的時候已經考慮到了,但是我們實在沒有時間了。從大局出發,哪怕冒很大的風險,承受很大的傷亡,哪怕招致全軍覆沒的結果,我們也必須硬着頭皮上!”洛德倫茨上校以擲地有聲的語氣,向衆人闡述了一個舍小我、保大我的殘酷現實。
面對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軍官們集體沉默了。
“先生們!”奧克塔薇爾用她那清脆悅耳而又不乏力量的嗓音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是因爲怯懦而感到憂慮,是擔心倉促上陣,無法完成既定任務,我們特勤大隊何嘗不是臨時接到任務。對於當前這種形勢,我們此前也根本沒有料到,但這就是戰爭,敵人不會給我們充足的時間進行準備!諸位,你們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不少人已是名聲在外。現在,是發揮你們引以爲傲的軍事才能,是激發你們內在潛力的時候了!我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們這些衝鋒在前的兄弟們失望!一定不會!”
奧克塔薇爾的激勵,讓魏斯彷彿又回到了巴斯頓軍校的訓練場,回到了那些刻苦訓練的歲月。曾幾何時,他因爲受到同伴的嘲笑而憤怒,對自己的境遇感到失望和沮喪,但正如奧克塔薇爾所言,在內在潛力激發出來之前,千萬不要看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