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第129後備師的到來,第1戰地營的“自行補充”戛然而止。即便如此,700+的戰鬥人員以及充足的武器彈藥,仍然達到了加強營的水準,這讓魏斯有較爲充分的信心迎接即將到來的夜晚。
正如凱森將軍所說,諾曼軍隊的步兵主力經過一個白晝的行軍,在入夜時分抵達了霍芬蒂斯,旋即投入對聯邦軍戰線的全面侵蝕。隆隆炮聲中,夜空中的雲朵彷彿被火點燃了,那是一種令人灼熱和窒息的色澤。
從旭日東昇到夕陽西沉,聯邦軍隊陸空齊出:作戰飛機傾盡其力,襲擾、攻擊左路戰區的諾曼軍隊,法爾奧斯上將的指揮部調兵遣將,對近乎崩塌的戰線進行補漏、堵缺。這些努力,使得戰況朝着積極樂觀的方向轉變,然而諾曼軍隊的地面主力抵達後,只用了一個回合的攻擊,就讓重新穩固的聯邦軍戰線迅速崩潰。噩耗傳來,魏斯坐在營部掩體裡,默默擦拭着手槍部件,將所有的彈匣填滿子彈。大勢當前,處在營級軍官的位置上,任何神鬼奇謀都無從發揮效用,倒不如化繁爲簡,從精神和物資兩方面做好打一場生死戰的準備。
從前方戰線崩潰到諾曼軍隊如潮襲來,期間有一個多小時留給第9兵團做出進退抉擇。凱森將軍或許有過躊躇與掙扎,但傳遞到兵團各部的命令,字裡行間透着果斷和決然——死守不退,直至強大的援軍抵達,或是所有友軍部隊脫離險境。
援軍是否足夠強大,援軍能否按時抵達,魏斯不得而知,但他相信,只要這是一場刀對劍、血融火的戰鬥,那麼,更堅定、更頑強、更無畏的那一方,更有機會擎起勝利的旗幟。
是的,狹路相逢勇者勝。魏斯不僅用這個道路鼓舞自己,也用它勉勵身邊是軍官和士兵們。當前線潰兵如同深秋的枯葉,毫無生氣地亂掃而過,當漫過防線的諾曼軍隊宛若冬日的深寒,不可阻擋地侵襲而來,他拎着雙槍,在正面不足千尺寬的防區來回遊走,用沉穩而堅決的聲音提醒士兵們,懦夫難以翻身,決死方有生路。
或許在諾曼人眼裡,聯邦軍第129後備師外帶第1戰地營部署防禦的環形陣地只不過是一塊可以輕易踢開的擋路石。在發動正面進攻之前,他們只是象徵性地轟了幾炮,遂以二三十輛裝甲戰車開道,數千步兵蜂擁而上。
對於諾曼軍隊這一波目中無人的進攻,魏斯和他的老學長非常爽快地收下了“人頭”。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他們的部隊用密集火力瓦解了敵人的進攻。粗略估計,這一仗直接摧毀了敵軍十多輛戰車,斃傷了四五百名士兵……
打了場損失微不足道的漂亮仗,部隊的信心士氣自然是直線提升。當敵人的進攻部隊迅速退去,魏斯在塹壕中游走,大聲招呼士兵們轉入陣地後方的防炮擊掩體。沒等各連官兵悉數轉移,諾曼人的果然呼嘯而來。從聲勢來看,諾曼軍隊投入的主要是輕型野戰炮,毀傷力有限,但火炮數量不少,持續的炮擊,仍能削弱、摧毀陣地上的工事,損傷、擊殺身處其中的士兵。
吃了虧的諾曼人,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向第129後備師和第1戰地營防區瘋狂傾瀉了數千發炮彈。而且剛開始的時候,炮火是從北面襲來,打着打着,四面八方都有炮彈落下。指揮官們甚至不用出去觀察,以經驗就知道自己的部隊已經陷入了敵人的包圍——雖然不是完全的地面封鎖,但炮火和槍彈已經將他們跟友鄰部隊隔絕開了。
敵軍炮火一停,魏斯躍出防炮擊掩體,高聲招呼各連前往指定陣地——北面陣地投入四成兵力,東面再投入四成,兩成兵力留作獨立的預備隊,隨時支援情況危急的陣地。
第二波進攻,諾曼軍隊果然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同時襲來。還未短兵相接,已從氣勢和聲威上壓迫守軍部隊。好在此時的聯邦軍官兵已不再是戰爭初期那羣沒經驗、沒見識的初哥,在經歷了殘酷的戰火洗禮後,軍官們逐步成長起來,老兵們也摸索和掌握了各種戰場實用技能,他們的鎮定從容,他們的遊刃有餘,帶領新手迅速適應戰場,也相應提高了部隊的硬度和韌性。
隊友們不斷變強,對魏斯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他在北面和東面陣地之間來回穿梭,偶爾還抽空關注第129後備師所部駐防的西面陣地,幾乎所有人都在沉着應戰,射擊井然有序,傷員的救治和轉移從容不迫,每當敵軍逼近陣地,甩雷卻敵的時機把握很準,刺刀格殺絕對只會出現在迫不得已的時刻,而且必定收發自如……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魏斯本不該有憂慮,可是當諾曼軍隊接連逼近陣地,接連逼迫聯邦軍隊使用刺刀格殺守衛陣地,不安的情緒悄然滋生,而他的思慮,竟然接連兩次被衝進塹壕的諾曼士兵給打斷:諾曼人甩雷過來,趁着爆炸對守軍火力的削弱,全速衝過最後一百尺的距離。敵人的這種戰術手段,魏斯在邊境戰役的時候就見識過,可是仔細觀察,會發現兩者對比明顯。在這裡,守軍各處陣地部署了交叉火力,即便一段陣地的射擊受到阻斷,兩側陣地的斜射火力依然在發揮阻擊效果,諾曼士兵“最後一百尺”的衝鋒,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但魏斯所見,是諾曼士兵不顧傷亡地衝上來,毫不退縮地跟聯邦軍隊展開肉搏戰。哪怕三四個諾曼士兵對上了兩倍、三倍的聯邦軍士兵,也依然猛撲上來。這種兇悍的獸性,讓魏斯想起了荒山雪夜遇到的鬣齒獸,想起了那一雙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怎麼會這樣?
廝殺,一陣接着一陣;搏鬥,一場接着一場。不知不覺間,魏斯已用盡了隨身攜帶的手槍彈匣,而他所見的聯邦軍士兵,好些已經是滿臉滿身的鮮血,彷彿一尊尊地獄歸來的殺神。終於,諾曼人的第二波進攻被徹底打退,除去無法自行撤離的傷兵,倖存者已經悉數退出了槍彈射程。見此情形,魏斯沒有遲疑,趕忙提醒大家撤出一線陣地,轉移到陣地後方的防炮擊掩體去。離開之前,他掃了幾眼倒在塹壕邊的敵軍屍體,發現好幾張蓄着鬍鬚的面孔,那種不是未經打理或者隨意蓄留的鬍鬚,而是蓄留多年的老式脣胡。細看過去,蓄這種脣胡的臉,額頭和眼角皺紋明顯,說明他們的年齡在四十歲以上。
這些人,是參加過上一場戰爭的諾曼老兵麼?
炮聲響起,魏斯帶着這個意味深長的想法匆匆穿過交通壕,來到了陣地後方的掩體裡。所謂防炮擊掩體,也就是挖得深一些的塹壕,而且在底部向兩側挖出可容身的凹洞,並用木料石材等進行加固。這種掩體,在不受敵人炮火直接光顧的情況下,可以安安穩穩地躲過炮擊,但只要敵人的炮火從前沿陣地向後眼神,特別是投入重炮進行轟擊的情況下,防炮擊掩體也無法避免傷亡——這一次,諾曼軍隊的炮火逐漸延伸過來,不僅有普通野戰炮發射的輕量級炮彈,還有不少產生地動山搖之效果的重磅炮彈。剛剛那一波兇悍的進攻,加上這般猛烈的炮擊,讓魏斯清楚地意識到,諾曼人對這塊絆腳石抱着不留後患的想法,哪怕拖慢全線進攻的節奏,也要除之而後快。這種獸性,此前可很少在諾曼軍隊身上出現啊!難道說,上一場戰爭中那支令對手聞風喪膽的諾曼軍隊又回來了?
持續的炮擊,使得聯邦軍隊防區裡硝煙瀰漫,官兵們紛紛取出毛巾,澆上水,捂住口鼻,以此削弱硝煙帶來的刺激和侵害,魏斯亦不例外。毛巾上傳來的涼意,讓他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識清醒了許多。這場戰爭打到現在,可以說已經渡過了初期階段,聯邦軍隊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有了不少讓人看到希望的積極因素,諾曼人看來也不滿足於前期獲得的豐碩戰果,不管是主動居多還是被動君多,他們的軍隊也在“進化”,而且速度和成果毫不遜色於聯邦軍隊。這一點,讓魏斯聯想起了二戰的德國,打波蘭那會兒,德軍總體上雖然取得了碾壓之勢,但許多細節都暴露出了年輕軍人缺乏鬥志和信心、戰鬥風格偏軟的問題,等到了西線戰役乃至巴巴羅薩,德軍越打越好,越打越猛,一度把素以彪悍著稱的老毛子揍得找不着北,後來在兵力和裝備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在北非、意大利以及西歐都讓盟軍飽嘗苦頭……
思緒回到眼前,諾曼軍隊本來就很難對付,升級加強版的諾曼軍隊豈不更加要命了?思維清晰了,魏斯愈發的憂愁和煩惱。照這樣下去,往近了說,第129後備師和第1戰地營拼死堅守的結果搞不好是全體交代在這,第9兵團乃至整個左路也都有潰敗甚至崩潰的危險;往遠了說,自由聯邦的工業優勢正在不斷弱化,隨着時間的推移,武器裝備的質量和數量優勢很快就會被拉平甚至逆轉,屆時保平爭勝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這可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