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
後人言,小擼怡情,大擼傷身,強擼灰飛煙滅。
諾曼人右路連攻數次,而且兵力少,不足以進行車輪戰,該累了疲了吧?料不到被按着打的聯邦軍隊會會在這種形勢下果斷髮起反擊吧?對,今兒個就讓你們大吃一驚!
這些念頭在魏斯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微微挑起嘴角,大手一揮:“捍衛自由,進攻!”
“捍衛自由,進攻……”周圍的聯邦軍官兵們一邊呼應,一邊爬出塹壕。陣地上,充當火力支撐點的轉管機關炮用連貫的嘶吼聲助威,爲數不多的幾挺水冷機槍,則在魏斯的佈置下,由各戰鬥組攜帶着隨隊前進,爲反擊部隊提供直接的火力支持。
身先士卒,在聯邦軍隊有着悠久的傳統,特別是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軍官們以身表率,能夠振奮軍心、鼓舞士氣。當然了,此舉有利有弊,在上一場戰爭中,聯邦軍隊的將校軍官陣亡率較諾曼人高出了十個百分點,幾乎達到了威塞克斯軍隊的兩倍,許多能力出衆、未來可期的軍官倒在了戰場上,以至於在戰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聯邦軍隊深受人才斷層之擾,無論最高國防委員會還是總參謀部,高級會議總是清一色的蒼老面孔……
形勢當前,魏斯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進攻隊伍。吹響反擊的號角前,他召集軍官和部分士官再三交代,這場反擊戰要的是有層次、有節奏的進攻,而不是一股腦、一波流的猛衝猛打。身處陣中,固然能夠及時體察戰況,做出調節,但戰場通訊聯絡未必順暢,這場反擊的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隊友們的發揮,而不是諾曼人的表現。
離開塹壕後,魏斯跟着戰地營的士兵們向前推進。如他所料,乍一開始,諾曼人的射擊就顯得井然有序,一點都不倉惶,但其火力強度有限,雖然不斷打倒排頭的聯邦軍士兵,可進攻隊伍還是如同決堤的洪水,勢不可擋地奔涌向前。幾乎是一轉眼的功夫,魏斯腳下出現了諾曼人橫七豎八的屍體,這是諾曼人先前進攻受阻的位置。進入這片區域,菠米彈的爆炸接連襲來,投入反擊的聯邦軍部隊遭遇的阻力驟增,傷亡似乎也在急劇攀升。
魏斯沒有眯眼,徑直高喊:“各隊……組織射擊,交替前進!”
儘管他的聲音隨之淹沒在了戰場上各種槍聲爆炸聲當中,這支混編部隊的反擊節拍還是迅速從全速檔掛爲低速擋。在軍官、士官們的帶領下,聯邦軍士兵們有序地展開射擊,步槍的快速射擊,水冷機槍的迅速加入,讓投入反擊的聯邦軍在陣地前方的開闊地帶站穩了腳跟。有經驗的士官和老兵依據敵人的火力判斷其位置分佈,進而實施有針對性的攻擊,用菠米彈、槍彈乃至刺刀把敵人消滅掉。
不考慮精力消耗,在戰場偵察方面,沒有人比魏斯更在行。穩住戰線後,他來回穿梭於各隊戰位,不斷開啓他的人肉小雷達,給予隊友們正確的指引和幫助。經過兩三分鐘的相持,這支多支部隊雜合在一起的聯邦軍隊伍對當面之敵形成了全面壓制,菠米彈的爆炸接連出現在了諾曼人那邊。魏斯很快發現,諾曼人的可戰之力在持續減少,他們開始三三兩兩地後撤,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位置還存在有組織的戰鬥,但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諾曼人還有數十名士兵、數門機關炮和一些機槍,他們悄悄等在那裡,等着聯邦軍隊再次發起衝鋒……
魏斯急忙環顧左右,不見傳令兵的蹤影,只好揪住一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士兵,吩咐他返回陣地,用重型機關炮和野戰炮轟擊前方指定位置。怕這名士兵報錯射擊座標,魏斯掏出紙筆,匆匆寫上了數字符號交給他。
臨時傳令兵剛走,一名士官從旁邊跑了過來:“敵人在撤退,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
魏斯斟酌道:“敵人的機炮機槍正等着我們衝過去,現在不能從正面衝。上士,你帶着你的分隊從左翼迂迴前進,我們會先用火力壓制敵人,然後再發起進攻,等到那個時候,你們伺機攻擊敵人的側翼,千萬不要莽撞,明白嗎?”
這名士官雖然回答“明白”,可是看他似懂非懂的樣子,魏斯耐着性子又解釋了一遍,這才讓他離開。
少頃,後方陣地上的重型機關炮和野戰炮開始“發聲”。在這種步兵對步兵的戰鬥中,大口徑機關炮的射程和威力是相當恐怖的存在,炮兵營沒來得及撤走的兩門野戰炮,之前由於無法對隱藏在黑暗中的敵軍火力點進行有效觀瞄,反而沒能發揮太大的作用,如今有了準確的射擊座標,那架勢是一發不等一發,恨不得把所有炮彈都砸敵人頭上去。
突如其來的炮火,讓那些自以爲部署妥當的諾曼人懵了圈,黑暗中爆起的連串花火,便是那彈藥殉爆的美妙景象。見此情形,魏斯連特殊視野都不需要開啓,直接高呼“進攻”,經過充分預熱而達到理想戰鬥狀態的聯邦軍士兵們毫不猶豫,如水銀瀉地般展開了全線突擊……
二十分鐘後,魏斯回到原第9兵團司令部臨時所在的掩體裡,見到了那名負責殿後仍未離開的參謀官。這場數百人對數百人的小規模反擊作戰已經落下帷幕。在此過程中,由於將精力放在了指揮作戰上,魏斯未嘗擊殺一名敵兵,即使如此,他依然得以昂首挺胸地站在對方面前。
“一個好消息……在架線人員的努力下,我們跟司令部重新恢復了聯絡,他們已在新的陣地重新建立了指揮部。”參謀官絕口不提先前的5分鐘之約,儘管耗時十倍不止,但從守住陣地到擊潰敵人,這可是超預期完成了任務。
“是在原第793警備團防區吧!”魏斯顧不上擦汗,徑直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涼水,一飲而盡。
既然對方已經知曉答案,參謀官果斷繞開這個話題:“凱森將軍讓我繼續負責後衛部隊的聯絡調度,而你,除了擔任第1戰地營指揮官,還要協同我指揮後衛部隊。”
“榮幸之至。”魏斯平心靜氣地迴應道。
話音剛落,幾名聯邦軍士兵押着一個軍官模樣的諾曼軍人進來。
“在做出新的部署之前,我們有必要搞清楚一些事情。”魏斯對參謀官說,“對了,您懂諾曼語嗎?”
參謀官有些不太情願地搖了搖頭。
“我們這裡有懂諾曼語的嗎?”魏斯拔高音量。
在場七八個人,無一應聲。
如此,魏斯這半桶都沒有的水平也只好出馬了。
“姓名?職務?部隊番號?”
這名諾曼軍官個頭不高,但非常敦實,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頭雄健的野豬。他頭髮凌亂,滿臉污泥,軍裝的衣袖撕開了幾道大口子,看得出來,他在被俘之前進行了激烈的抵抗,寡不敵衆才被擒獲。正因如此,他一臉桀驁,目不斜視,直到魏斯問了兩遍,他才用鄙棄的語氣說:“狄馬特,中尉軍官,隸屬於諾曼帝國第5突擊師。”
他所報的軍階和番號,跟他軍裝上的佩飾相符。
“他說他是第5突擊師的。”魏斯轉頭對參謀官說。
根據此前所獲的情報,諾曼帝國的突擊師是戰時編成的精銳部隊,其作戰方式跟陸戰師相似,通常搭乘運輸艦實施穿插機動作戰,但陸戰師隸屬於航空部隊,迄今爲止只出現過第1、第2兩個師的番號,而突擊師是陸軍組建的,已知最大的番號是第12突擊師。人員裝備方面,單個突擊師的兵員和重裝備似乎要顯著少於陸戰師,戰鬥的表現也沒有那麼搶眼……
參謀官道:“問他,今晚的作戰意圖是什麼?”
魏斯在他那可憐巴巴的諾曼語詞庫裡蒐羅了半天,憋出一個:“目的?”
諾曼人昂首道:“戰鬥。”
魏斯瞪着眼:“目的?”
諾曼人哼了一聲,連隻言片語都省了,直接擺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勢。
魏斯也不客氣,掏出手槍,打開保險,瞄着他腳邊開了一槍。
聽到槍聲,好幾名聯邦軍士兵端着槍從掩體外面跑進來。
諾曼軍官嚇了一跳,眼睛直直地盯着魏斯。
魏斯慢慢擡起槍口,對準這傢伙的腦袋。
“遺言?”
這傢伙沒說遺言,而是語速飛快地嚷了幾句,魏斯只聽懂大概,這貨是在跟自己掰咧戰爭公約,不能虐待、殺害戰俘。
“我數到三。”魏斯用冷厲的眼神盯着諾曼人,“一……二……”
對於戰爭公約,聯邦軍隊的遵守程度相較於諾曼軍隊和威塞克斯軍隊要好一些,但也不是絕對的騎士精神。仗打到這份上,自由聯邦喪失了四分之一的國土,軍民傷亡達到了百萬計,這個時候斷然不會有人站出來爲這名諾曼軍官說話,周圍的士兵紛紛退開,以免沾染這傢伙的血和腦漿。
“停!”諾曼人退怯了,他咬着牙飛快地說道,“我們的任務是穿過你們的防線,攻擊你們的縱深目標。”
魏斯依然舉着手槍:“怎麼來的?”
諾曼軍官遲疑了一下:“飛行。”
“運輸艦?戰鬥艦?”
“運輸艦。”諾曼軍官的這個回答有些遲疑,而且眼中有慌亂的神情閃過。
“謊言!”魏斯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