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是我,霍澤森,有緊急軍情向您彙報……西南方向發現諾曼軍隊裝甲部隊,離司令部只有5到6裡,是的,距離非常近,一旦兵團司令部開始轉移,它們將是一個非常致命的威脅……我們確實有應對辦法,事實上,這是我的參謀官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想出來的——派一支戰車部隊前去誘敵,把它們引入我們的伏擊圈。用不着打殲滅戰,只要打痛它們,把它們驅走就夠了。此外,爲了確保兵團司令部轉移途中的安全,我們需要沿途部署火力壓制點,每個壓制點預先佈設野戰炮和機關炮……在兵力不夠的情況下,建議採取移動式的佈防策略……是的,如果需要的話,我這就派他去您那裡當面陳述……”
營部掩體裡,霍澤森少校通過戰地有線電話向團長彙報。就在剛剛,魏斯相當實在地貢獻了一個切實可行的作戰計略:牧羊人握緊棍棒,把附近那頭野狼騙來狠揍一頓,只要將其趕走,立即掩護羊羣轉移。
通話過程中,霍澤森少校的眼睛不時地往魏斯身上瞟,接着,他遵從電話那頭的指示,招呼魏斯過來跟團長通話。
之前作爲偵察營的特別聯絡官前往警衛團部,魏斯跟團長有過面對面的交流。正是他的初步偵察報告,讓團長和團參謀長對戰況的惡化有了清醒的認識,及時向兵團司令部發出了警示。
魏斯接過電話:“您好,長官,我是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
剛剛自報家門,電話那頭的男中音便打斷了他的話,急匆匆地說:“我們的任務很緊迫,代理上尉,告訴我,實現你的戰鬥設想需要多少裝甲部隊?需要多少時間?”
魏斯想了想:“敵人是一支連級規模的偵察戰鬥部隊,我方需要派出至少一個裝甲連的兵力,跟敵人交火後佯裝敗退,把它們誘入我方野戰炮和機關炮的覆蓋範圍。至於時間,長官,這要看我們的裝甲部隊什麼時候到位了。如果順利的話,一個小時足夠解決問題。我的設想是越快越好,時間一長,就怕出現新的狀況。”
電話那邊的聲音稍稍停頓了一下:“好,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就憑凱森將軍對你的褒揚和推崇,我授予你行動指揮權,從偵察營和炮兵營抽調你所需的部隊。一個裝甲連將立即出發,五分鐘後抵達你處。”
“是,長官,我一定全力以赴,保證不讓您失望!”
自從軍以來,魏斯並不是沒有得到過大展拳腳的機會,在邊境戰役和貝拉卡瑟隘口之戰,他竭盡所能,表現可圈可點,但離真正意義上的成功還是有那麼一些差距。來到這裡,得到了兵團司令的認可,又被警衛團長寄予厚望,雖說不至於像初哥一樣心潮澎湃,胸中還是有股振奮之氣在激盪。
五分鐘後,警衛團所屬的一支裝甲連隊帶着發動機的沉悶轟鳴聲抵達偵察營駐地。魏斯站在營部掩體上,老遠就已經將這支裝甲部隊的數量與構成看了個一清二楚。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相較於附近那支連級規模的諾曼裝甲部隊,這支聯邦軍裝甲部隊的硬實力不落下風,要說諾曼人的優勢,主要還是在於裝甲部隊的戰術成熟,軍官和士兵經驗充足,而且跟裝備磨合成型。一對一交戰,諾曼裝甲部隊無疑是勝算更高的一方。
33輛聯邦軍裝甲戰車以一字縱隊趕來,其中一輛徑直開抵營部之外。車剛停穩,就從上面跳下來一個身形峻拔、動作矯健的軍官。車燈前,他穿着深褐色制服、繫着淺棕色圍巾,五官立體,長相俊美,而且有着一頭少見的銀髮……
他是……穆斯德根!
當魏斯認出那張風姿不減當年、憂鬱氣質依然濃郁的臉,頓時驚訝得長大了嘴。眼前這人,正是他在巴斯頓軍校的學長,來自北維爾克斯的萊哈特-威利斯-穆斯德根,維爾克斯王國時代“護國元帥”穆斯德根的直系後代。作爲巴斯頓軍校上屆學員的佼佼者,他的冷峻與憂鬱,還有那種彷彿與生俱來的領袖風範,給魏斯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
雖然魏斯側身對着裝甲戰車的車燈,沒有將整張臉都顯露出來,但他的名字早已讓對方知悉了此行的際遇。只見這位銀髮的青年軍官大步流星地來到他跟前,端正地敬禮道:“穆斯德根中尉,率戰車營戰1連前來向您報到,尊敬的克倫伯-海森代理上尉!”
魏斯鄭重其事地還以軍禮:“久違了,穆斯德根學長!”
銀髮青年微微挑起嘴角,用一種驕傲但不傲慢、得體而不失禮的姿態說道:“能在您的指揮下作戰,我和我的士兵們深感榮幸!”
要說榮幸,魏斯晚一屆畢業,早一步獲得上尉軍階(雖然現在還只是代理上尉,但在戰爭期間,積累功勳從而獲得“轉正”的難度並不大),該感到榮幸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在軍校有着完美表現的穆斯德根。不過,現在可不是矯情或謙虛的時候,敵人就在近處,隨時可以憑藉出色的機動能力大範圍轉移,給魏斯的伏擊計劃製造新的難度,乃至讓他的計劃落空。因此,他以最爲簡練的語言將自己的作戰計略和幾個需要特別注意的關鍵點傳達給穆斯德根,令其帶領戰車連迅速出擊。
儘管兩人此前合作機會寥寥,但同出巴斯頓軍校的軍事教育體系,在思維和表達方式上應該有頗多共通之處。望着穆斯德根離去的背影,魏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穆斯德根學長,戰況艱難,強敵當前,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啊!
三十多輛聯邦軍戰車魚貫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誘餌已經拋出,陷阱必須加緊佈設。在霍澤森少校的指揮調度下,偵察營所屬各連整裝出發——此番設伏痛擊敵軍裝甲部隊,魏斯設想的核心戰力是警衛團所屬炮兵營,考慮到炮兵部隊移動不便,他將伏擊地域選定在炮兵營的射程內。伏擊陣地呈闊口半圓形,炮兵營居中,偵察營佔據側翼,待己方裝甲連將敵人引來,便以照明彈鎖定敵蹤,陣地槍炮齊發,完成誘敵任務的己方裝甲連快速繞過陣地,跟戰車營餘部會合,爭取搶在敵軍撤退前從側後發起合擊。
一個臨時制定的作戰計略,就必須這樣簡單、易行,快速、有效。
回到營部,魏斯確認各項部署均已展開,遂與後衛部隊一道出發,奔赴設伏作戰地域。行軍途中,他數度登高望遠。戰1連在穆斯德根的帶領下直奔目標而去,但是在此期間,敵軍裝甲部隊連續移動,似乎攻擊了聯邦軍隊的一處駐地,而後跟一羣散兵會合,其位置距離兵團司令部變遠了,可這並不意味着威脅的消除。要知道兵團司令部的下一個落腳點位於戰線後方,需要一口氣跋涉二三十公里,甚至更遠。縱使警衛團轄有一整個戰車營,能夠擋住敵軍裝甲部隊的衝擊,一旦發生戰鬥,誰也無法確保兵團司令部人員的安全。
抵達設伏地域後,魏斯帶了一名通信兵,馬不停蹄地察看偵察營和炮兵營各處陣地。由於炮兵營此前已經接到了準備轉移的命令,小範圍的移防和調整速度較預期的要快,野戰炮連和速射炮連基本就位,唯一的問題是彈藥——各連基本上只配備了一到兩個基數的彈藥,若要進行戰場補給,不但耗時較長,而且會影響到整個警衛團的掩護轉移任務。
在魏斯的作戰計略中,請君入甕是爲了消除當前最大的威脅,這僅僅是前半段,後半段是在兵團司令部的移防路線上佈設一系列的臨時火力支撐點,爲凱森將軍及其司令部的移防構設“救生圈”。這些火力支撐點,一部分可以聯絡調度原駐防部隊,由他們指派步兵炮兵進行策應,另一部分需要警衛團炮兵營前去填補,維持這部分火力支撐點所需彈藥,必須由警衛團的輜重車輛提前運去。
把自己的觀察和判斷報告給團部之後,魏斯回到了偵察營新設的營部掩體,跟霍澤森少校一起等待這場伏擊戰的開始,然而沒過多久,從團部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戰1連突襲諾曼裝甲部隊併成功將其擊潰,此戰擊毀敵軍戰車二十多輛,斃傷敵兵數百人,俘獲近百。
突襲成功?擊潰敵人?喵了個咪的,這是什麼情況?穆斯德根學長這也忒猛了吧!魏斯瞠目結舌,他飛快地爬到掩體上方,眯眼觀察戰局,結果正如報告所描述的,戰車營戰1連得勝而還,視線可及之初已無敵軍部隊。這……究竟是穆斯德根太過驍勇,還是諾曼人不堪一擊,亦或是敵軍有意爲之?這場伏擊戰的必要性,就此不復存在了麼?接下來是繼續觀察敵情,確認無恙再進行移防,還是果斷調整策略,讓兵團司令部迅速轉移?
面對這一連串的問題,若是從前,他可能快刀斬亂麻地做出決斷,但決斷並不意味着決勝,有可能存在瑕疵、漏洞乃至致命缺陷。經歷了戰火的洗禮,他愈發深切地體會到,作爲部隊指揮官或戰術謀劃者,得出任何結論、做出任何決定前,都應該經過理性的思考、權衡乃至逆向的推論,從而將主觀失誤的發生概率降到儘可能低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