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告訴我,剛剛發生了什麼?我們的艦隊到底怎麼了?”
預備指揮艦“馬魯馬斯”號的艦橋上,威塞克斯王儲尤里穆斯一臉慍色,大聲叱問。這個時候,站在他身後的數位軍事幕僚面面相覷。對於急轉直下的戰局,他們缺乏發言權,而對於以多擊寡反被虐的原因,他們一時間也還摸不着頭腦。
幕僚們無人應聲,王儲的怒氣有增無減,他呼喝道:“穆薩恩將軍,你說!”
衆軍事幕僚之中,最爲年長的便是王儲所稱的“穆薩恩將軍”。他滿頭華髮,老態畢現,而且穿着一套舊款軍裝,但看起來精神奕奕,言行舉止也給人以不卑不亢的感覺。
“殿下,敵方戰力超出了我們的預期,當前戰況十分危急,但就此言敗還爲時過早。我們的戰列艦,在同等噸位的飛行戰艦中是防護最好的,敵人的新式武器具有一擊摧毀裝甲艦的能力,卻無法摧毀我們的戰列艦。我相信,以布拉西格里亞諾上將的指揮能力,很快就能扭轉局面,如果形勢實在太糟,他也能夠率領艦隊及時脫離戰鬥。”
這位穆薩恩將軍的回答,既維護了艦隊指揮官臨陣決策的獨立性,又爲王儲及整個幕僚團隊撇清了潛在的失利責任,可謂經驗老到,滴水不漏。不過,躊躇滿志的尤里穆斯對這種含糊其辭的答案顯然很不滿意,他旋即喚道:“穆薩恩博士,你說!”
在穆薩恩將軍旁邊,有個眉宇與之神似的中年男子,這便是他的兒子穆薩恩博士。說起來,老穆薩恩戰功卓著,榮譽無數,以飛行中將軍階退役後,被威塞克斯王室聘爲終身顧問,而小穆薩恩是威塞克斯皇家軍事學院最年輕的軍事指揮學博士,在戰術研究和軍事教育領域建樹頗豐,且擅長兵棋推演,曾連續三年贏得威塞克斯軍方的“國王杯”兵棋推演賽,是公認的軍事理論專家。
“當前的形勢,對我們來說好比是一場雙方旗鼓相當的拔河,誰撐到最後,誰是贏家。我們唯有咬牙堅持,方有獲勝的希望。殿下,就算我們損失再大——哪怕折損了半支艦隊,只要能獲得諾曼人的新式武器技術,也是穩賺不賠!今天我們損失的戰艦,相信很快就能從阿爾斯特自由聯邦得到補充。”小穆薩恩說這話的語氣和神態,顯示出他一貫飽滿的自信心。
“哦?”尤里穆斯先是一臉狐疑,但很快的,他恍然大悟,臉色頓時由陰轉晴。
小穆薩恩繼而進言道:“就我個人的建議,眼下不妨給旗艦發報,令艦隊指揮官堅定鬥志,全力以赴,切莫左右搖擺,猶豫不決。”
“說的對!”王儲尤里穆斯應道,他旋即吩咐傳令官,按小穆薩恩剛剛所說的向旗艦拍發電報。
老穆薩恩皺着眉頭,卻沒有出言阻止。見王儲沒再發話,他轉過身,對得意洋洋的小穆薩恩低語道:“真正的戰爭,跟你的兵棋推演,完全是兩碼事!”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小穆薩恩非常從容地回答說,“在戰場上指揮戰鬥,跟在兵棋推演室推演兵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但,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兵器推演室,任何人都無法逃避自己的性格和思維方式。如您所知,布拉西格里亞諾上將是我們最優秀的艦隊指揮官,他經驗豐富,見識淵博,才思敏捷,而且在軍官和士兵們當中有很高的威信,但他有個致命的弱點——行事不夠果斷,所以我纔會建議王儲殿下發出那樣的指令。”
老穆薩恩嘆了口氣:“你的初衷也許是對的,可你有沒有想過,這道指令有可能擾亂了布拉西格里亞諾上將對戰場形勢的判斷?從戰鬥的情況來看,諾曼人對這場仗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們在心理和戰術層面都佔據了優勢,如果戰況演變到了取勝無望、撤退有利的地步,布拉西格里亞諾上將本該果斷率領艦隊撤出戰鬥,卻因爲剛剛這道指令盲目堅持,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你應該清楚吧!”
小穆薩恩摸了摸鼻子,爲自己辯解道:“威塞克斯王家艦隊以大半主力出戰,對手是未獲加強的諾曼帝國北方艦隊,這樣的仗若是落敗,必定是至高無上的造物主認爲威塞克斯王國不夠資格成爲最強者。” шωш★t tkan★¢O
老穆薩恩繼續低語:“單從戰艦數量來看,諾曼帝國北方艦隊似乎沒有得到增強,但那些裝配‘魔鬼炸彈’的裝甲艦和巡洋艦,實際戰鬥力數倍於前。客觀來說,眼前這支諾曼艦隊,比我們曾經遭遇過的任何一支諾曼艦隊都要強大!”
小穆薩恩搖頭道:“如果我們邁不過這道坎,我們這一代,乃至我們的下一代,都註定要呆在北方苦寒之地,過着物資貧乏的生活。”
對於這樣的論調,老穆薩恩顯然無法苟同:“這樣的生活方式已經延續了上千年,祖輩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我們爲什麼就一定要作出改變呢?”
說到這裡,小穆薩恩遲疑了一下,遂將視線投向了王儲尤里穆斯。此刻,威塞克斯王位的法定繼承人獨自站在舷窗前,默默注視着正進行激烈戰鬥的空中戰場。在他那健碩而挺拔的身體裡,蘊藏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宏大願望。身爲一國儲君,他的勃勃野心也許會將這個國家帶上歷史的巔峰,也許會讓這個國家墮入戰敗的深淵,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這個過程都會有無數的生命殉難……
跟小穆薩恩不同,老穆薩恩被請來擔任王儲幕僚的時間並不長,而在以往爲數不多的接觸中,尤里穆斯給他的印象是勤學善思、謙遜有禮。直到近距離接觸之後,他才逐漸意識到,這位貌似低調的殿下,胸膛裡跳動着一顆不甘平凡的心臟。
看着王儲的背影,小穆薩恩低聲道:“接下來,我們就只能寄希望於布拉西格里亞諾上將和他的艦隊了。願造物主能夠垂青我們!”
事已成定局,老穆薩恩所能做的也只是禱告。
戰場中央,布拉西格里亞諾的戰列艦隊正以近乎瘋狂的狀態猛烈轟擊諾曼人的巡洋艦編隊,特別是未遭打擊的“紫星”和“洛山”兩艦,主副炮火力既精準又兇狠,很快就將其中兩艘諾曼巡洋艦打得起火冒煙。蒙受重創的“冠軍”和“凱旋”也不示弱,能夠投入戰鬥的主副炮均以爆發式射速向敵艦傾瀉火力,再加上戰鬥陣列中的裝甲艦和巡防艦,讓人覺得再有幾秒就可以殲滅這些孤軍冒進的諾曼巡洋艦。
與此同時,由“聖騎”號統率的突擊分隊,也以無可阻擋的氣勢發動了衝鋒。無論是諾曼巡洋艦打出的炮彈,還是遠處打來的炮火,對這艘身披厚甲的威塞克斯突擊艦都像是撓癢癢一樣。不一會兒,這個大傢伙便赫然殺到了諾曼巡洋艦編隊側翼。只見它迅速穩定航跡,以多門主炮對諾曼巡洋艦實施抵近射擊——儘管“聖騎”號裝備的主炮是63PIR口徑,絕對威力較同等噸位的戰列艦低了一兩檔,但在“騎臉攻擊”的狀態下,穿甲彈的穿透力足以對付任何級別的戰艦,包括當前防護能力最好的戰列艦。
對付巡洋艦這類薄皮戰艦甚至不需要動用穿甲彈。
在距敵艦不到12000尺的位置,“聖騎”號的主炮射擊幾乎達到了彈無虛發的準度。一波高爆彈招呼過去,被它鎖定的那艘諾曼巡洋艦頓時被熾烈的爆焰包裹,震耳爆炸聲如同夏日的雷暴連串響起。外部的爆炸剛剛結束,濃密的硝煙還在彌散,諾曼戰艦內部突然發生爆炸,這艘用數千噸鋼鐵建造的巡洋艦,短短几秒便化成了無數的碎塊,艦員們連嘗試逃生的時間都沒有。
“聖騎”號這般蠻橫的強突+騎臉戰術,是威塞克斯王家艦隊精心研磨並寄予厚望的制敵殺招。初次投入實戰就如願殺陣破敵、收取“人頭”,並且展現出了預期的戰術效果,布拉西格里亞諾卻依然愁容滿面。相較於諾曼帝國已在裝甲艦、巡洋艦上實現了實用化的新式武器,威塞克斯王國的突擊艦戰術還只是初見成效。聖騎級的二號艦尚在船臺上建造,三號艦剛剛開工,三艦齊發的場面恐怕還要等上好幾年。
撇開這些場外因素不說,布拉西格里亞諾憂心忡忡地察看戰場形勢:身板脆弱的諾曼巡洋艦正快速下降,試圖通過戰術機動躲避威塞克斯艦隊憤怒的復仇之火,威塞克斯戰艦雖具備俯射能力,但能夠對下方目標實施直瞄攻擊的火炮只佔全艦火力的40-50%,若是尾追諾曼巡洋艦降低飛行高度,勢必讓實力強勁的諾曼戰列艦編隊佔據優勢陣位,但如果放鬆對那三艘諾曼巡洋艦的攻擊,又有隨時被它們咬上一口的危險。
少頃,諾曼艦隊的大口徑炮彈又一次呼嘯襲來。三艘諾曼戰列艦均已受創,主炮射速和火力密度有所下降,但威塞克斯艦隊暫時將火力集中在了諾曼巡洋艦編隊身上,這給了它們從容瞄準的機會,接連幾輪射擊都只是失之毫釐。看到敵人的重磅炮彈擦着己方戰艦飛過,布拉西格里亞諾及其麾下的軍官們前一秒是慶幸,接着便是愈發深重的擔憂……
就在布拉西格里亞諾躊躇之時,來自預備指揮艦的指令送到了他手裡。看過電報紙上的內容,他形如雕塑,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鐘時間,然後長嘆了一口氣,令突擊艦分隊儘速殲滅三艘諾曼巡洋艦,遊擊分隊放棄原定目標,從側翼襲擾敵方戰列艦編隊,並親率以戰列艦爲核心的戰鬥分隊,正面迎擊步步逼近的諾曼戰列艦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