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清冷刺骨,毛樂言只覺得咕咚一聲,喝了一口腥臭的湖水,只嗆得她幾乎吐出來,她雙手不斷地拍水,水花揚起迷了眼睛,身子在漸漸地往下沉,她下意識地拼命拉住身邊可以支撐身子的東西,然後把東西往下摁。
她撐住東西,開始找雲妃,但是水面上卻看不見她,正當她驚慌不已的時候,一隻手抓住她的衣衫,然後用力把她扯下去,她身子一沉,雲妃浮了上來,倉皇中,她看見雲妃憋紅的臉和憤怒的眸子,她大口呼吸着,原來方纔毛樂言慌亂之下,竟然摁住了雲妃的頭往上浮。
這女人會游泳!
毛樂言雙腳踏空,一手扯住雲妃,她是旱鴨子啊,低級的陷阱竟然就把她給滅了?雲妃熟水性,三兩下功夫便把毛樂言掙脫了,不管你毛樂言在陸地上多厲害,到了水裡,任何的功夫都使不出來。
她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求生的本能讓她伸出雙手不斷地抓着,但是身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她抓緊穩住身子,她開始往下沉,咕咚咕咚地,連喝了好幾口湖水,胸腔有一股即將要爆開的憋悶,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袋漸漸地沉重起來,也不知道掙扎了多久,她不斷地喝水,腥臭的水充斥着她的鼻腔,鼻子生疼,耳朵也疼得厲害,忽然地覺得眼前一黑,她意識漸漸散渙,也停止了掙扎。
似乎是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她覺得胸腔被什麼擠壓得生疼,她呼吸不過來,快要死了。
她彷彿聽到小敏在哭,她聽到劉產說她深陷監獄,整個人都瘦了,她想睜開眼睛,但是眼皮沉重地很,用盡全身的力氣,都無法把眼皮打開。然後,她又聽到劉產的懺悔,他跟小敏說對不起,小敏卻只是一直哭,並且哀求毛樂言原諒。她很想說不怪她了,但是她還是無法開口,全身像是被一隻強大的怪獸摁住,無法說話無法動彈。
然後,她彷彿聽到了很多種聲音,其中夾着哭聲,但是這哭聲卻不是小敏的。她仔細聆聽,是小舒。她死了?沒想到她死了,小舒會爲她哭,看來小舒對她還不錯。
然後,頭暈開始鋪天蓋地而來,依稀中,彷彿聽到慶王爺那暴怒的聲音,她覺得很累,很困,然後有人用力搖晃她的身子,是那股神秘的力量嗎?反正都要死了,爲什麼不讓她死得痛快一點?她用盡全力,衝那股力量吼一聲,“不要搖我,你這個笨蛋!”
毛樂言落水後不久,被聞訊趕來的侍衛救起,救起的時候,她已經停止了呼吸。侍衛不愧是侍衛,受過專業的訓練,雖然不懂人工呼吸,但是救治落水的人,還是有一套的。總之,一番搓圓捏扁之下,她還是沒有反應,然後,一名大夫被慶王提來,他剛回府便聽聞了雲妃落水,趕來卻發現落水的不止雲妃,還有毛樂言。聽到雲妃無恙,便以爲毛樂言也沒事,畢竟他試過毛樂言的身手,她會武功。
結果,侍衛卻告知他毛樂言死了。情急之下,他提着府內的大夫便急忙往荷花池趕去。
大夫看過之後,也搖搖頭,小舒伏在毛樂言胸口痛哭起來,然後慶王推開小舒,用力地搖着毛樂言,要她馬上醒來。他如何能相信昨夜還好端端的人,今日竟死了?
絕望中,聽到毛樂言蚊蠅般的聲音,雖然聲音很小,但是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她說:“不要搖我,你這個笨蛋!”
他沒有舒氣,竟是重重地抱住了她,餘悸未定地道:“你纔是笨蛋,你嚇死本王了。”
毛樂言緩緩睜開眼睛,胸口和胃部難受得要緊,頭暈得很,一股股噁心襲上來,她張開口,想讓他走開,結果,哇一聲,吐在了抱着她的慶王背上。
然後,她身子一軟,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這一場變故來得太突然了,在場許多人都驚魂未定,見毛樂言死裡逃生,都紛紛放下心來,雖然平日裡討厭她,但是到底是一條生命,她們不是黑心歹毒之人,不會想她死的。只除了一個人,那便是渾身溼透,被鈴兒攙扶着的雲妃。她全身上下乃至發尖都在滴水,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癡恨地看着慶王與毛樂言,直到鈴兒喊那大夫,慶王纔回過頭來,詫異地問道:“雲兒,你怎麼了?”
他原先就知道雲妃落水,但是因爲毛樂言出事,他竟忘記了雲妃也一同落水,楞了一下之後他纔想起,只是話已經問出口了,只好補了一句道:“你沒事吧?趕緊回去換一身衣裳。”
雲妃咬咬牙,福身道:“那,妾身告退!”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眼裡就只有那女人,莫非他真的對那女人上心了?
慶王抱起毛樂言,命衆女們散去。大家都神色驚悸地離去,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嚇死我了!”六姨奶奶走了很遠,才扶住胸口跌坐在花園邊的石凳上,臉色發白。
她一開口,大家便都嘰嘰喳喳地說話了,幾乎每個人開口都是那麼一句,“嚇死我了!”
然後都在討論雲妃是怎麼掉下水的,大家都說看見是毛樂言推的,只是不解的是既然是她推下去的,爲何不懂水性的她會跳下去救人呢?而懂水性的雲妃卻在開始的時候裝作不懂水性?還是大家看錯了,雲妃其實不是懂水性,只是比較幸運而已?
林妃坐在一旁,臉色發白,什麼話都沒說。她離兩人最近,就走在鈴兒的身後,整件事情她看得最清楚。一切確實是雲妃的詭計。只是這件事情若是說出來,勢必會得罪雲妃,她在王府一向與世無爭,不想招惹是非。只是良好的家庭教育還是讓她心中不安,不說出來,王爺一旦調查,十八肯定被指爲兇手,謀害別人不成,倒把自己陷進去。因爲衆目睽睽,許多人看到她伸手推雲妃,不需要雲妃出一句聲,她都會被判定是受害者。雖然,真正的受害者是十八。
毛樂言足足昏睡兩日才醒來,昏迷中的時候夢見自己不斷地被人摁倒水底,她呼吸不過來,這種感覺恐怖極了,想死死不去,想求生,卻逃不出來。
當她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靈香苑柔軟的大牀上,她伸手抓過小舒問道:“那女人死了沒?”她要死了,自己就百口莫辯了。
小舒還沒說話,旁邊便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你很想她死嗎?”
毛樂言鬆開小舒,擡頭一看,不由微微怔愣,他在這裡?她啞聲問道:“王爺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正好聽到你“關心”雲兒的話!”慶王把雲妃與毛樂言落水一事調查了一番,衆口一致,都說毛樂言推了雲妃下去,然後自己不小心也絆倒了跌入湖中。
“你大概是沒想到雲兒懂水性吧?這就叫做惡人自有天收,你想害雲兒,卻沒想到自己卻掉進水裡,若不是附近的侍衛來得及時,你早就死了。”慶王的聲音狠冷如冰,真沒想到往日看起來這麼無害的她會突然暗下殺手。
毛樂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苦肉計從來都是百試百靈的,她真後悔沒有當日沒有掐死雲妃。
“你覺得是我推她下湖的?”毛樂言冷靜地問道。
慶王嘴角挽起一抹嘲諷,冷道:“你不必裝無辜,那晚你在靈髻苑外面的荷花池旁假山上,對本王說有什麼法子可以毒死她,你早就存了要殺她的心,做得出,何必不承認?”
事到如今,辯駁的話他是萬萬聽不進去的。她沒有生氣,他與她本就不熟,不能要求人家就這樣相信她的人格,事實上,從認識他到現在,她都還沒表現出一點良好的人格讓他相信自己。要說生氣,也只是氣自己,這麼低級的計策,就這樣把她扳倒了,只能說她太過輕敵了。
事到如今,羽翼未豐(好吧,用沒錢會恰當一些),離開王府一時間還不知道怎麼生活下去。撈金計劃還沒有完成,手頭上也無餘錢,要是被趕出去,她會流落街頭的。天下最毒婦人心啊。毛樂言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如何爲自己辯白,事實上,解釋這個事情是她最不擅長的。
倒是小舒,見她無言以對,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王爺,請您調查清楚,姨奶奶一向心腸軟,不會下此毒手的。”
慶王本來也不完全相信是她做的,但是見她現在無言以對,心中便認定了她的歹毒心腸,頓時一道怒火從心底騰起,他疾步上前,揪住她的衣領,一把扯她出被窩。毛樂言下意識地一拳揮過去,她不是真的想打他,但這是她二十多年的本能反應,她出手很快很猛,迅疾如風,他就算想躲,也躲不開,他暗自一驚,沒想到她的武功這麼高,還道她是江湖上兩三流的二打六。
拳頭正中他的眼睛,強大的衝力把他整個人衝開,他氣沉丹田,硬是拉住她的衣領不放手,結果是兩人都飛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她趴在他的身上,軟綿綿的觸感讓她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
她尷尬地看着暴怒的他,兩人都沒意識到這個姿勢有多麼的曖昧,毛樂言在他再次出手之前,笨拙地摁住他的胸口撐起身子站起來,然後紅着一張臉伸手討好般道:“來!”她是想拉他起來的,但是她卻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多麼的侮辱人,他堂堂王爺,被她打倒在地上,而她還要好心兮兮地伸手拉他,慶王爺驚怒交加,猛地推開她,翻身站起來暴吼道:“茅十八,本王要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