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講這麼多,不會是要我一個老骨頭,替你去同CIB過過招吧?”陳立把菸頭捏滅,端起茶杯,回絕道:“想都不要想!我可經不住鬼佬的刀槍。”
“呵呵。”
“師父。”何定賢和善道:“我怎麼讓你打擂臺呢只是CIB裡的華人督察,以前在伱手下幹過,希望你試着牽條線。”
陳立若有所思:“不去親自去找,是怕給人看穿,要先把人拖下水啊。”
何定賢輕笑一聲:“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在鬼佬的部門裡,同鬼佬通氣比和我們通氣來的快。”
“好。”
陳立爽快道:“讓別人賣命可以,總要給做小的機會。”
以何定賢的身份直接與CIB華警接觸,大概率會獲得華警的支持,但這樣就喪失了突然性,隔一層讓陳立去接觸CIB警員,更可以做到出其不意。
“多謝師父。”何定賢舉起茶盞,以茶代酒。
兩天後。
陳立坐在一間大排檔裡,用筷子指着一盆燒鵝,出聲道:“建明,我特意在油麻地帶來的皇記燒鵝,嚐嚐?”
“多謝立哥。”方建明忙着拾起筷子,夾了一塊鵝肉,食指大動,咬下一口即道:“好吃!”
陳立笑眯眯的道:“我記得你當年在油麻地做軍裝,最喜歡吃皇記的燒鵝。一週要買兩三隻,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去泡人家女兒。”
方建明腦海露出一個青澀少女的模樣,靦腆笑道:“老闆嫌我穿軍裝,不肯把女兒嫁給我。”
“哇靠。”陳立吸着煙道:“你TMD是去泡人家女兒啊!”
方建明輕笑道:“陳年往事了。”
“也是,你現在可不僅帶槍,還有情報科的華警督察,今非昔比,比我一個老骨頭強得多。”陳立吹出口氣,調侃道:“還有沒有泡老闆女兒了?”
方建明笑了笑,不作迴應,陳立看他的表情就知,兩個人當年雖沒成,但私下裡沒少搞啊.方建明則道:“立哥居然還記得我這麼多事,當年沒有立哥提攜,我也進不了便衣隊。”
“立哥,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是比何定賢更早一期的油麻地軍裝警員,後來受商會老闆賞識,推薦到銅鑼灣當便衣,算是在高永盛手底下做事。兜兜轉轉五六年,以便衣隊長的身份調入刑事情報組。
“沒什麼大事。”陳立彈彈菸灰,也不藏着掖着,在懷裡掏出一份報紙,指着上頭一塊版面,出聲道:“情報組消息更靈通。”
“我想託你查一查背後的老闆是誰。”
方建明眼神落在報紙上,看見是一則商業新聞,眉頭稍緩,再擦乾淨手將報紙拿起。報紙上是一則關於港島華人墳場的擴建新聞,墳場要在原址上擴大一倍,以增設靈位,申請已經通過華民政務司批准,將要拆遷四周一塊兩百畝的用地。
“華人墳場歸屬華人墳場委員會管理,名譽主席爲華民政務司長,委員會成員多爲各商會會長。”
“立哥。”
“家裡老人身體”
陳立笑笑:“早埋在大陸了!”
方建民鬆出口氣,出聲道:“那你調查墳場擴建的新聞幹什麼?”
陳立道:“我正好在拆遷地塊裡有一棟老房子,上個月,墳場委員會爲了拆遷,故意放火燒燬民宅,不僅把我的房子燒了,還燒了幾個同鄉。”
方建民蹙起眉頭,望着老上司,腦海不斷思索着。
陳立接着說道:“所以,我想查查動遷是誰的主意,火是誰放的,幕後到底有什麼人蔘與。”
雖然,華人墳場最早是一個不盈利的公益組織,只是爲了華人爭取一塊埋骨地,爲了安葬辛亥革命的烈士,但是,自從墳場管理委員會創立,有華人政務司長加入,很多事情都變了味。
委員會早已利用靈位盈利,甚至蓋起骨灰塔,一塊地都不給,靠着出售骨灰位賺的盆滿鉢滿。一個骨灰位可以標價幾萬塊,在死人身上扒最後一層皮。
當年公益性質的免費墓地依然有,卻是高等華人,名流士紳的專屬。因爲把名人藏進墓地,可以提高墓地的商業屬性,而華人永遠墳場背後有英資入股早已不是新聞。
鬼佬一向是生老病死,全都想賺一手。
既然背後可能牽涉大人物,以立哥的身份地位,還要託情報組一步步調查,便顯得理所應當。
“好!”
“光是查查沒問題。”方建民猶豫片刻,答應下來。畢竟只是查一查線索,又不需要動手,把消息交給刑事組即可。立哥後面是想要報復,還是忍氣吞聲,便是他一個人的決定。
不管是出於對立哥的尊重,還是出於同爲華人警員的身份,他沒理由,也沒能力拒絕立哥。
“多謝啊,建民。”陳立皺巴巴的臉上,擠出笑容,舉起酒杯道:“我沒看錯你!”
方建民笑着道:“立哥看的人眼神一向很準,整個人江湖都知道。”
“呵呵呵”陳立昂起頭,喝着啤酒,笑容滿面。
大館。
行動部,總督察辦公室。
何定賢坐在椅子上,正在細緻的閱讀一份文件,片刻後,將一份文件折起一角,丟在右手邊。正巧,文件下方壓到一張折角的報紙,依稀可以通過報紙邊邊,看到對於華人墳場拆遷新聞的報道。
在一個鬼佬掌權的部門,要奪下權力,不能跟鬼佬對着幹。要把部門裡的華警推上位,只有華警上位,部門權力才能落到手中。
而他在擔任行動部長官之後,已經很少看見一線的具體個案,交上來的報告大都是結案報告,港島犯罪率創新低,結案率常年保持百分之百,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
除非他有意插手個案,或在一線進行行動指揮,否則,行動部長官的指揮權,基本是派不上用場的。倒不是權力被架空,是低下探員再能幹啦!事實上,鬼佬在行動部設置的指揮權,本來就是在關鍵時刻纔會動用,用來插手一線華警做事,是在法理上留個後門。比如,鬼佬想抓一個被華探長包庇的通緝犯,便可以令行動部插手,調動其它區探員出手。
可惜,底層華警已經是鐵板一塊,鬼佬們光靠法理難以命令。反倒是讓何定賢馭下更加方便,隨時能調動任何一區的警力,插手任何一件案子。因此,他最怕的就是沒案子,沒案子只能找案子。
全港百分之百的破案率,下頭哪有案子給長官處理啊.讓長官破案不是打長官臉嗎!難怪鬼佬一個個給養得膘肥體壯,滿身肥油。
好在,行動部有指揮中心的作用,各區結案報告,行動部門的人事調動,及各類資訊都會彙總上來。
何定賢動手的機會變少,動腦越來越多,可看見的消息多,能更好的掌控大局。畢竟,刑事情報組體制上也屬於行動處管轄,雖然直屬行動副處長,但情報會分發到各部門,其中就包括到行動部、重案組、三合會調查科等。
而刑事情報組主管“寶德”高級警司,旗下有專業的竊聽組、跟蹤組、線人組、接近一百多人。不僅是實打實的實權派警官,更是警務處長麥景陶的心腹。
因爲,麥景陶是警務處長,安插人馬時,早早就不侷限於管理、行動兩個部門。所以,刑事情報組在創立之初,便是隸屬於官府派的勢力。
管理、行動是部門間的區別,可以因職位調動,情況不同發生轉變。軍隊、官府派卻是政治根本、出身的不同,會伴隨一位官僚終身。
“大老闆。”
“花旗洋行的大班想與你會面,同你親自談。”邱德更打來電話,口中說的花旗銀行,正是著名的美資洋行。
二戰結束後,美資作爲全世界增長最快,收割最多的資本集團。亞大地區的金融業務,便是以花旗爲首,花旗重返亞太也不過幾年時間,便已經收購油麻地小輪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想要拿下油麻地小輪是繞不過花旗的。
“今天晚上行不行?”何定賢定下一個時間。
邱德更道:“好,我馬上與花旗大班聯繫。”
在華人老闆眼中,花旗、匯豐、太古都是一個鳥樣,鬼佬還分英美嗎?難道美國佬打你的時候,英國佬會幫你啊?想都不要想!但油麻地小輪的股份在花旗銀行手中,遠比在匯豐手中好太多。
畢竟,九龍倉集團是英資公司,一直受到匯豐洋行的大力支持,天星小輪公司又隸屬於九龍倉。何定賢有機會在美資手中拿到油麻地小輪,卻不可能在英資手中拿到油麻地小輪的一點股份。
花旗大班加西亞好像對何定賢找上門來非常興奮,在半島酒店見到何sir的彎腰鞠躬,滿臉熱情。
“何先生,這是我的名片。”他雙手遞上名片,出聲說道:“我們花旗是非常樂意與何先生這樣的權貴所合作,油麻地小輪的股價,我完全可以按照市價售出。”
“喔?”何定賢接過名片,掃了一眼,交給身旁的倪坤,驚訝的道:“sir,我在你眼裡都已經成爲權貴了?我這個人好面子,可開不起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