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總督已經趕回祖家,向首相當面履職?”麥景陶站在窗前,回過頭來,目光滿是殺意:“上午那場馬,我陪總督開會,沒機會看!”
何定賢輕笑一聲,邁步上前:“恭喜麥sir了。”
“港督走了,全港你最大!”
麥景陶面色冷冽:“不是你最大嗎!”
場內。
一名又一名的觀衆入場,人潮如海,將兩座看臺,五萬五千個座位坐的滿滿當當。
只見觀衆們手持馬票,穿着各異,有一身汗衫,剛下碼頭的社團勞工,有穿着襯衫,戴着眼鏡的公司職員,有一身西裝,繫着領帶的老闆,有年紀輕輕,放誕不羈的少年。
他們找到座位,紛紛坐好,但人人懷裡都揣着東西,互相對視,會心一笑。
今夜,馬場出奇的熱鬧。
因爲,賽馬會的看臺,好久沒有坐滿過了
除了逢年過節的大賽馬,平常一場馬賽,坐滿一半,便算是高朋滿座,夜馬的上座率往往在十分之一左右,馬票看臺坐滿,立即引起馬會官方的重視。
增派數十位安保,聯繫跑馬地警署,以保證賽馬正常舉行。
“算不上!”
包廂內。
何定賢卻叼着雪茄說道:“我一個總督察在警隊連個屁都不是,在全港又怎麼排得上號?”
“何sir,過謙了。”麥景陶轉過身來,面泛冷笑,回到茶桌旁坐好,端起茶杯道:“伱撕毀同我的協議,踩我頭上,權力不是大過我嗎?”
“爲什麼!”
何定賢坐在旁邊,吹着茶湯,反問道:“麥sir說乜?”
“爲什麼繼續搞胡sir!”
麥景陶出聲喝道。
何定賢飲了口茶,故作恍然,笑道:“人要爲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我已經答應讓你重返重案組!”麥景陶厲聲道:“你這樣做,於你於我,有什麼好處!”
“你到底想要什麼!”
一個爲了好處做事,不管爲升官,還是爲發財,總是爲慾望所驅使。
在得到的同時,也要付出。
這種人好控制。
一不爲好處做事的人,最難控制,因爲無法奴役,沒有軟肋!如果是再加上理想、信仰什麼的,那便是殖民統治者的噩夢!殖民、殖民、靠的就是奴役市民!
何定賢見到麥景陶憤怒的眼神,心裡卻一片輕鬆:“敵人越憤怒,越反對,便證明我們越正確!”
“打中敵人的要害了。”
今天,他也見到麥sir腰間鼓鼓,配了槍袋,記憶之中,還是處長首次配槍出場,看來麥sir已經決定用惡劣、最兇殘的手段結束事件。
然而,他心中毫不畏懼,時局如此,他敢來,便不怕!
“因爲,我要英籍警司同華人警官一樣,該審審,該判判。”何定賢飲了口茶,堅定道:“出來混,沒有誰可以不要還,憑什麼就你們鬼佬特殊?”
“因爲你們是白皮,還是因爲你們有槍啊!”
這時,賽馬已經入閘,比賽將要開始。
包廂裡,二人卻完全沒了興致。
麥景陶聞言怒氣反笑,猛的起身撩開衣角,掏出配槍,頂住何定賢的太陽穴,狠狠把槍口往下壓:“所以說,你一定就是要同我作對?”
“連談都沒得談?”
何定賢腰桿筆直,昂着脖子,坐在沙發上,頭顱一寸不低,迴應道:“如果拿回一點點權力,也算是同你作對的話,對!老子就是要同你作對!”
“點樣?”
“開槍啊!”
一組保安科警員早已衝進包廂,雙手舉槍,瞄準沙發上的何定賢。
正當麥景陶下定決心,準備開槍,要一勞永逸解決掉麻煩之時。
馬場上,騎師已駕馭賽馬搶閘出籠,看臺中,一位位觀衆掏出手電,打開燈光,舉高瞄向天空。星星點點的白光,忽然匯成星河,照亮整座馬臺,光芒透過玻璃,將包廂映成白天。
麥景陶下意識順着光源看去,只見五萬五千多人,人人如星斗,閃耀世間,一句話無需言,一件事毋需做,華人之團結,展現的淋漓盡致。
正所謂,千人成山,萬人如海,五萬多人的規模,場面極其駭人。
麥景陶滿腔殺意瞬間被澆滅,恢復理智,扭頭問道:“這就是你的底牌?”
“不夠嗎?”
何定賢平靜的道:“今天他們爲我而來,若我爲他們而死,死而無憾!”
麥景陶緩緩放低槍口,心中明白,若是在今夜幹掉何定賢,港島將山崩地裂,可今天不幹掉,便只能低頭談,既然要談,也就不能再下手。
越高層的人,越要在意人心。
“夠了。”
麥景陶坐回位置上,揮揮手,下屬退出包廂。
“呵呵,聽沒聽說過一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定賢整理好西裝,面不改色:“我們華人個體上,從來不是什麼強大的民族,論體格、論頭腦、論外形,不見得高人一等。”
“因爲,我們不認爲人有高下之分,人,都是人!但我們信祖宗,拜神佛,學的是中文,說的是華語,流淌炎黃之血,懂得團結一致!”
“麥sir,團結的華人,是打不倒的,下次不要再用槍指我腦袋了。”他用手指指太陽穴:“一次就好,畢竟體驗感不好,再有下次,我就不會花錢買那麼多手電。”
“軍火。”
“我幫你賣的!”
麥景陶聽出何定賢話語中的威脅,但心裡已經不在意,喝完茶,稱讚道:“今夜的賽馬,是我看過最精彩的一場,好!”
“我答應你,把胡比利送到法庭公訴,仍舊會把重案組的位置還給你,夠不夠?”
何定賢出聲道:“加一條,在反貪室內成立毒品調查科,我要這份權力。”
歷史上,毒品調查科,本來便會在今年成立,而且就是反貪室的隸屬小組,其作用並非是調查毒品,而是幫鬼佬把粉檔的收益攥在手裡。麪粉正巧在近一兩年內,大規模取代了大煙市場,可預見未來麪粉將成爲主流。
而粉檔的收入全都握在刑事組,鬼佬想要插一手,自然得另起一個部門專門負責。不過,縮寫爲NB的毒品調查科,在警隊改制之後,於打擊毒品方面倒多有建樹,算是警隊重點宣傳的一個部門。
現在重案組掌握着煙牌,規費有上交鬼佬,鬼佬不會想着再組一個部門。既便是將來盯上相關利益,也不可能把部門放在反貪室,無它,因爲何sir在反貪而已。
何sir現在提出要組建NB,插手毒品調查科,便是因爲煙牌利益太龐大,想要先把煙牌的利益拿到手。因爲,煙牌已經是高永盛手裡僅有的一張王牌!
高永盛完全可以靠着煙牌,分化拉攏,驅使一兩間社團爲他效力,屆時造成的麻煩將會很大。收回煙牌,便等於廢掉高永盛最後一張牌,讓高永盛無牌可打。
只能乖乖等死。
這並非完全是爲了錢。
麥景陶聞言卻皺起眉頭,因爲拆解重案組的權力,無疑是在拆解他未來的權力,怎麼會以此爲條件?但仔細想想,又很正確,首先能撈錢,其次能斷掉高永盛的經濟動脈,讓高永盛權力崩塌,最後,毒品調查科既在反貪室手下,又同在重案組手下有什麼區別?現在反貪室從上到下都姓何,將來何sir一樣能通過反貪室拿住煙牌。
“沒問題。”
麥景陶張口答應,再道:“讓《東方日報》停止對輿論的炒作,等到審判結果出來以來,再另行報道。”
“如果沒有大新聞,《東方日報》也不會想搞大新聞,對不對?”何定賢捏起雪茄,深吸一口,吐氣煙霧。
“好。”
麥景陶點點頭,對模棱兩可的答案也不深究,全當何sir已經答應,因爲,眼下《東方日報》是一個小問題,大問題是走上街頭的那班人。
“讓你的人停下,不要再上街遊行,不要再聚衆騷亂,新界鄉民脫港歸粵的訴求,港府是絕不會答應的。”
何定賢表情一愣,旋即笑道:“OK,我可以出面調解,讓市民不要再非法集會,保證街道平安,輿論不再往上走,但新界鄉民搞什麼脫港歸粵,關我屁事呀?”
“我又不是新界人,又不是沒有新界老婆,怎麼插得上嘴?”
新界與九龍、港島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港島是個島、九龍是個半島、新界卻是連接着內地,是岸上區,通過陸路可以直接抵達寶安。
因此,新界是有種田、農耕的鄉民,是有宗族土著,與完全由移民組成的港島、九龍不同,宗族觀念極重,且一直認爲自己是內地人,以前遵守着《大清律》,現在只等解放呢!
港府又是最後補籤的《展拓香港界址專條》,俗稱的《新界條約》,亦是內地口中最讓人熟悉的九十九年租借條約,實際上,只有新界是九十九年租期。
英軍佔領全港,是以《南京條約》,《BJ條約》、《新界條約》、三項不平等條約,一步步分割出新界、九龍、港島及離島區,其中《BJ條約》、《南京條約》都是永久性割讓,所以,港島迴歸真是國力體現,崛起之勢,也讓鬼佬們很不甘心。
而近年來,鬼佬對新界的統治,基本是放任自流,採取鄉紳自治,又進一步加強新界的宗族勢力。
何定賢不娶個新界老婆,真不敢去同新界人聊天,會被當作鬼頭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