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和班駝子見老僧全力接長生島島主、火球谷二谷主三人合力的一掌、口角紅跡斑斑,內腑似已受傷,不由大吃一驚,立即掠回,只見老僧揮揮手沉聲道:“小施主只管去救人!老衲說過,這裡有老衲一人足夠……”
田青只感內心熱血沸騰,大聲道:“晚輩怎能眼看前輩吃虧……”
突見三個魔共同時張口吐了一口鮮血,厲聲道:“禿賊,這筆血帳,自有人向你清……”
說畢,撿起那黃金鑄成的方便鏟,帶着一些假道士,狼狽而去。
老憎向那十個瘦骨鱗峋的道士招招手,回身向前殿掠去。
田青大聲道:“大師請留步,晚輩有一事……”
只有空蕩蕩的團音在夜中迴響,那老憎帶着十個道士已經去遠了。
田青肅然道:“不知這位高憎是誰?”
班駝子道:“可能是少林寺上代掌門人的師兄大悟上人!”
田青道:“他是大覺掌門人的師兄?”
班駝子道:“大概是他!在大覺上人失蹤之前,這大悟上人就離開少林寺,因此,大覺離寺之時,不得不將少林掌門大權託蒲寒秋代掌,而蒲寒秋竟以一個假和尚身份,瞞過武林各派達十餘年之久!”
二人來到關石室處,震開大石門,果見大師兄李夢龍、二師兄阮昭及皇甫瑤姬在裡面。
三人雖受了內傷,都已自行調息治癒。
師兄弟三人相見,悲喜交集。田青道:“二位師兄是否被長生島島主及火球谷谷主聯手擊敗,禁於此室?”
李夢龍肅然點頭道:“那三個魔頭並未聯手,爲兄被長生島島主震傷,二師弟及師妹被火球谷谷主分別震傷,自知難逃,乃自禁於此!”
阮昭望着班駝子道:“這位是……”
田青道:“這位是……”
皇甫瑤姬接道:“他叫班駝子!又臭又硬!”
班駝子不以爲然,與李、阮二人見過,五人立即出了閉關室,田青將那老僧所說,另外幾位師兄都去了鎮江金山寺之事說了一遍。
五人不再耽擱,直接撲奔鎮江,一路上田青把白、浦二人被廢武功,以及他人宮盜藥,“太行劍客”騙去小書之事說了一遍。
李、阮二人十分驚奇,尤其對那位怪人,更是欽佩不已。
皇甫瑤姬大聲道:“那身披蒲席的怪人,會不會是家父……”
田青肅容道:“師妹不可胡說!師傅的足一代劍聖,豈能如此打扮!”
阮昭道:“設若那怪人不是師傅,怎會對師母百般呵護?而且武功又高不可測?”
李夢龍道:“小兄也以爲那人可能是師傅,至於他老人家爲何弄得那般模樣,這當然是個秘密!”
皇甫瑤姬大聲道:“班駝子,你是家父昔年的忠僕,形影不離,達數十年之久,你說說看!那人是不是家父?”
班駝子冷冷地道:“這纔像句人話!”
他搖搖頭道:“家主風標絕世,劍不離身!而且一向對衣着方面甚爲考究!我認爲……”
田青道:“若以這些理由證明那人不是家師,似乎有欠……”
班駝子道:“少俠有所不知,我駝子對令師印象極深,我認爲他的身材應該高些!”
李夢龍道:“請問班前輩,昔年跟隨師傅之人,是否只前輩您一位?”
班駝子道:“不!我駝子是其中之一,還有位是家主收眼的黑道人物,身手比班駝子高出許多!”
田青沉聲道:“請問那人是誰?如今是否仍然健在?”
班駝子肅然道:“按理應該健在,只是那人早在家主失蹤之前葬身湖底……”
皇甫瑤姬冷笑道:“死駝子,你說了半天還沒說出那人的姓名呢!”
班駝子瞪了皇甫瑤姬一眼,沉聲道:“昔年武林中有兩句歌謠,那就是:‘神乎一劍屈能伸,駝跛二殘左右分!那人就是‘跛怪’駱百川!”
田青道:“我想不可能是那‘跛怪’,小弟曾數次遇上那位怪人,一個跛子,不會有那種鬼魅似身法!”
班駝子搖搖頭道:“如果僅是根據這一點而否認那怪人是‘跛怪’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那‘跛怪’跛得不重,他的輕功身法,恐怕除了家主屈能伸,無人能及!”
阮昭道:“如此說來,這怪人可能是‘跛怪,駱百川了?,,班駝子道:“我駝子早就懷疑是他,只是一點不敢置信,據我所知,他的招術似不會很高,動輒翻人斤斗!”
“不過!”班駝子沉聲道:“設若家主對他另眼相看,傳他幾手辣招,也並非不可能!
田青大聲道:“不錯!我看的招術,頗似高深的劍招,尤其傳我那四招劍術,確是劍術中的奇學!”
班駝子和李、阮三人都未見過怪人傳他的招術,只有皇甫瑤姬見過,立即把那四句歌謠說出。
衆人驚異不已,田青道:“如果這怪人確是‘跛怪’駱百川,他怎會弄成這種狼狽樣子?”
這是一個謎!任何人也想不出道理來。
五人一路東北,穿過皖境,第三天來到蘇境茅山附近。
此山本名句曲山,漢朝茅盈與弟茅固、茅衷得道於此,世稱三茅君,茅山因此而得名。
世稱茅山道士,即指此山,大茅峰爲此山主峰,峰上有華陽洞,相傅三茅君道成飛昇於此洞。
他們若非有急事在身,必定登峰一遊,尤其是皇甫瑤姬早就嚷着要上去看看,卻被田青阻止。
大約二更左右,一鉤新月,高掛南天,山野中景色極美。
李夢龍道:“我們雖然無暇登山一遊,可在此稍歇一會,進點飲食!”
五人剛剛坐下,突聞大茅峰上發出一聲低嘯,聲音越來越近,似是以極快速度,向這山麓掠下。
這低嘯之聲,顯然是絕世高手所發,林中宿鳥紛飛,至爲恐怖!嘯聲到達五人附近林中而停止,萬木無聲。
五人互視一眼,同時站起,暗暗戒備,因爲這人飛掠速度太快,幾乎不是人類的輕功所能做到。
那些宿鳥本被嘯聲驚起,在空中盤旋,此刻萬籟俱寂,又紛紛落下,穿入林中。
就在此時,林中突發出一陣怪笑之聲。
“嘎嘎嘎嘎……”
這聲音雖然略帶沙啞,卻有無上雄厚的內力,使那些剛剛入林的宿烏,又驚得飛了起來。
“嘎……”又是一陣怪笑,那笑聲像一把鋼刷,猛刷着五人的心坎,感覺十分難受。
這種以精深玄奧的內力,貫入笑聲之中發出,頗類似佛道兩家的“獅子吼”和“天龍禪唱”!怪事出現了!突見那些宿烏剛剛衝出林梢,竟拍拍翅膀,落入林中。
顯然不是自動落下,而是被那奇異的笑聲震落。
其中有兩隻小鳥落在林外,羽毛紛亂,落地抽搐一陣即寂然不動。
田青等五人,不由大爲震駭,此人的內力,簡直不可思議,未見面以前,卻不知是敵是友?突聞一聲,宏亮的佛號,也來自林中,道:“九品蓮花獅吼象鳴登法座,三尊金相龍吟虎嘯出天台!”
衆人不由一怔,這分明是兩句偈語,聲雖壯嚴肅穆,但內力之深,亦不在剛纔那陣怪笑之下。
田青沉聲道:“林中有兩位高人,我們去看看──”
班駝子沉聲道:“田少俠,不管是敵是友,我們似不必多管間事!”
此刻田青已經掠到林邊,李夢龍等人只得緊緊跟上,進入林中。
月光將稀疏樹梢倒映地上,微微晃動,只見十餘丈外,站着兩人;其中一人面向林外,白麪黑鬚,一襲黑色天竺綢長衫,一塵不染。
此人正是哪個與人交手從不出第三招的神秘人物。
另一人背向林外,身着灰色僧衣,右抽空蕩蕩的,顯然已廢了一臂。
只聞那神秘人物道:“長生島島主曾以一條至毒之蛇害你,竟未得手,看來你老禿的命很大!”
田青不由大爲震驚,原來這個僅有一臂的和尚,正是那天吞食自己竹筒內所藏毒蛇的獨目獨臂劍術極高的老僧。
他的右股上揹着一柄古劍,顯然是左手用劍,便於撤出。
田青對這老僧有無限的內疚,只聞老僧呵呵大笑,道:“老衲因昔年內創未愈,急需一種至毒才能根治,卻傳出謠言,非某種毒蛇,不足以置老僧乾死地!想不到長生島島主竟上了老僧一次大當!出家人雖不打班語,但對那些邪毒之徒,又當別論……”
田青心懷大暢,心道:“我只以爲他毒蛇人口,滿地亂滾,必被噬爛內臟而死!誰知他正是需要那毒蛇療治宿疾,當真是心裁別出……”
那神秘人物面色一冷,道:“大覺,你雖然已治好內創,但仍非本人敵手!”
田青又是一震,原來這獨目獨臂老僧,正是少林派失蹤已久的上一代掌門人大覺上人。
只聞大覺肅然道:“不錯!施主一身絕學,到目前爲止,可謂天下無兩!只有一人堪可比擬,只是……”
神秘人物哂然道:“那人是誰?”
大覺上人道:“屈能伸之劍術,昔年也被公認爲舉世無匹!且招術之神奇博大,玄奧精深,都認爲有飄渺之仙氣……”
“嘎……”
神秘人物冷笑一、陣,四周大樹無風自抖,沉聲道:“屈能伸苦仍活着,本人倒想與他見個高下……”
大覺上人道:“老衲剛纔說過!當今之世,唯屈能伸堪與施主比擬,但孰高孰低,實難預……”
神秘人物獰笑道:“剛纔大師以‘天龍禪唱,朗頌兩句偈語,分明內功修爲亦非等閒,以本人的身份和你動手,諒不算以強凌弱?”
大覺上人泰然道:“據老衲所知,施主自出道以來,與人動手從未超過兩招!應付老衲,自也不能破例。因此,老衲甚是爲難,若佔了施主的便宜,心實不安!”
那神秘人物怔了一下,嘿嘿冷笑不已。
班駝子低聲道:“據老駝子所知,大覺上人,心計過人,爲佛門有名的智多星!這句話分明是欲擒故縱,卻將對方扣得死死地,看他如何下場?”
那神秘人物沉聲道:“不要說你,就是遇上屈能伸,本人也不會破例多用一招!”
皇甫瑤姬冷笑道:“這人口氣太狂了,依我猜想,他僅會兩招!”
那神秘人物瞪了皇甫瑤姬一眼,分明已聽到她的話。
大覺上人道:“施主豪氣凌雲,令人心折!但老衲出家之人,佔人便宜,於心不忍,萬一施主兩招之內贏不了老衲,而損了”施主的名頭,豈不罪過!”
神秘人物輕蔑地一哂,道:“據說自屈能伸失蹤之後,當今武林中之劍術,要數你最高,本人倒頗想見識一下閣下的高招!”
大覺上人道:“既然施主定要老衲出手,老衲自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樣吧!老衲接施主一招,另一招自有人樂於接待……”
神秘人物沉聲道:“此處還有何人敢接本人的一招?”
大覺上人道:“當然是後面那幾位施主!因老衲深知,其中一位施主的身手,並不在老衲之下,而且對施主頗爲不服……”
班駝子驚然一震,低聲道:“這位掌門人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把這等事推到咱們頭上!
這豈是一代高僧的行爲!”
神秘人物冷笑道:“是哪一個不服?”
田青朗聲道:“在下雖然不學無術,自知螢火燭光,難與皓月爭輝,但對尊駕的狂妄口氣,實是不敢領教!”
大覺上人道:“施主聽到沒有?這位小施主雖是弱冠之年,卻具有過人膽識!正所謂有智不在年少,無智空長百歲,老衲實感無限慚愧!”
神秘人物不屑地道:“你小子是何人門下?”
田青肅然道:“家師屈能伸……”
“噢?”神秘人物微微一震,長眉一挑,道:“名師出高徒,古語誠不我欺!你要接本人一招麼?”
田青朗聲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敢與不敢,即勇者與弱者之分野!”
李夢龍肅然道:“師弟似不應以卵擊石……”
田青道:“師兄請放心!小弟不信當今之世,有人能幹一招之下,毀了小弟!”
阮昭沉聲道:“師弟還應三思而行!”
皇甫瑤姬冷笑道:“你們身爲師兄,都畏首畏尾,令人不耐!我也不信這魔頭能於一招之下傷了田青!”
班駝子冷冷地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假如出乎你的預料,果真受傷呢?”
皇甫瑤姬怔了一下,她當然更關心田青,但因她非常要強,希望田青能一鳴驚人,立即大聲道:“我相信他不會受傷,不信讓我去試試一一”
田青肅然一揮手,道:“事情既非對方所說的那樣嚴重,也非你所說之輕鬆!但是,也只有在這種情形之下,才值得一拼!”
大覺上人朗頌一聲佛號,道:“小施主所言極是,天下沒有易得之珍寶,亦無浪得之實名!要做非常人,必須冒人所不敢冒之險,才能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班駝子搖搖頭道:“這大覺上人今夜有點不對勁!好像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田青大步走到大覺上人身側,與神秘人物呈鼎足之勢!他首先打量大覺上人,果然廢了一目,但一目更加威凌懾人。
再看那神秘人物,雙目如電,白麪如玉,黑鬚長約半尺,風度嚴然,點塵不染,確有名家風範。
只是此人臉上沒有表情,好像眼前這些人,無法引起他的喜怒哀樂!田青撤下龍頭鳳尾筆,班駝子等人已經跟了上來,站在一丈之外。
大覺上人伸出獨臂,抽出右肩的古劍,朗聲道:“施主請注意了,老衲攻第一招!”
這老僧爲佛門碩果僅存的二人之一,劍術極高,而且是左手用劍。
須知左手用劍,甚難應付,對方身手若非絕對高絕,極難討好!因左手施招,劍勢反期道而行,詭橘莫測。
大覺上人古劍緩緩平伸,獨目中寒芒暴射。
突聞那神秘人物沉聲道:“且慢動手!”
大覺上人收回劍道:“施主有何見教?”
神秘人物冷笑道:“本人何等身份,豈能與後生動手,還是接你兩招吧!”
大覺上人道:“施主之言差矣!此子身手之高,已不在白樂天及蒲寒秋之下,施主臨陣推翻前議,難免怯戰之議……”
神秘人物“嘎嘎”怪笑道:“是否怯戰,有目共睹,看掌……”
掌勢拍出,本是拍向大覺上人,但力道一分爲二,分襲大覺與田青二人。
這是見所未見的奇學,一掌分成兩股力道,分襲二人,前所未聞,而且暗勁大得驚人。
田青本欲以巨筆迎敵,突見對方一掌力道分爲兩股,也不由好勝心起,集平生之力,推出一掌。
而大覺上人只有獨臂,無法以掌力迎敵,只得掄劍一攪,只聞“砰砰”兩聲,田青胸中熱血翻騰,真力無法以提聚,身子倒飛一丈,差點栽倒。
而大覺上人也退了三大步,地上顯出五個三寸多深的足印。
田青敗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但他乃是好勝要強之人,今日敗得如此之慘,不禁一陣傷感。
假如不是那少女(可能是李詠梅)慨贈一顆“返魂丹”增加了不少內力,今夜恐怕要濺血當場。
但大覺上人的想法又自不同,他認爲田青能接下這半掌而未受傷,已是奇蹟,因而同時向田青望去,點頭嘉許。
“嘎……”神秘人物怪笑一陣,道:“雖然你們二人同時接了本人一掌,每人只有半掌,也出乎本人意料之外,不久之前,本人在洛陽以南龍門山中,遇見‘龍氏三絕’及一個身手頗高的少年人,四人聯手,接我兩掌,都受傷,但那次本人僅用了三成力道……”
“你胡吹!”皇甫瑤姬惱羞成怒,因她也是那四人之一,冷笑道:“那麼剛纔你這一掌用了幾成力道?”
神秘人物冷峻地道:“十成!”
此言一出,連大覺也不由微微一怔,皇甫瑤姬當然更是無話可說,因爲對方並未說謊。
設若對方僅說是七八成真力,衆人也會相信,因而,對方剛纔所說上次僅用了三成力道,諒不是吹噓。
由此看來,對方對大覺上人及田青二人,絲毫不敢輕估,也就等於對他們二人各施了五成真力。
現在勝敗已判,雙方相差仍然很遠,班駝子向李夢龍等人一使眼色,緩緩圍上,準備聯手一搏。
“嘎……”神秘人物狂笑一陣,道:“當今之世,竟有一個年輕人能接下本人半掌而未受傷,天才也!”
田青羞怒交集,欲言又止,“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年輕人的長處,也可以說是短處,像大覺上人,他經驗豐富,自不會生這種無謂的閒氣。
況且,大覺上人也知道,這神秘人物雖然狂妄,但剛纔所說的話,並非有意諷刺,確是真心讚佩田青的造詣。
神秘人物看了田青一陣,沉聲道:“你小子有此造詣,不出五年,必是本人的心腹大患,按理應順手除去!”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似乎下了個決定,道:“但本人也有個怪脾氣,絕不受任何人之威脅,設若本人現在殺死你,難免被人恥笑,膽小如鼠,不敢留下這一個極有希望的大敵,因此!在你的武功未到相當火候之先,本人絕不下毒手……”
說畢,身子倒縱而起,帶着“嘎嘎”怪笑,一會不見。
大覺上人,也在衆人驚佩而發愣之時,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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