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發生了何事?”
當李世民登臺之後,御臺之上的左備身將軍董純,很快就發現了那邊的異常,注目眺望。
此時他不發現都不行,在場九千多人,有一小半都在往那邊看着。便連位置靠後的那些將士,也都紛紛墊着腳,往那座丙號擂臺上面眺望。
此時便是皇后蕭氏與越王楊桐,也被激起了興趣:“去問一問,那邊是何人在比試?”
獨孤承聞言面容抽動,出列回稟:“是崇文閣左衛虞候李世民,以及鳳翔門中衛虞候王子凱,”
“李世民?怎麼又是此人?”
那蕭瑀聞言,不由豔羨錯愕之色:“王子凱?此人不是千牛備身,鳳翔門都虞候麼?什麼時候降的職?”
這王子凱之名,便是他也聽說過。關東寒門出身,卻能躋身入禁衛千牛備身之林,更是左右備身府做事最出格的一名兇徒。
“就在昨日!”獨孤承不敢擡頭,躬身應着:“因王子凱半夜喝酒嬉戲,被左備身府直齋撞見之後,降爲備身。”
董純頓時面色微動,他想起了這件事,今日辰時,他的副手左備身府直齋,曾向他稟告過。原本只以爲是一個小小的千牛備身,既然犯了錯,那麼貶了也就貶了。
可如今看來,似乎情形不是那麼簡單。
“昨日麼?真巧——”
虞世基似笑非笑:“我聽說武功蘇李二姓,素來不合。且納言大人的愛孫,與唐國府的這位次子,近年也屢屢結怨。”
那蘇威頓時一皺眉,回目望來:“虞侍郎此言何意?難道是想說這王子凱,是受我那孫兒指使,要對這李世民不利?”
“誰知道了”
虞世基搖了搖頭:“據我所知,這王子凱不但身入四品,更是出了名的兇徒。與他交手之人,可少有全身而退的。”
“胡言亂語!”
蘇威眼透怒容:“虞侍郎如無證據,還請勿做這無端猜測,污衊誹謗之言。儇兒他性情謙恭仁厚,溫良儉讓,是人所周知。”
關鍵是他那孫兒,即便想這麼做,也無從下手。武功蘇氏在軍中人脈薄弱,也是人所共知。他爲相十餘載,也一直知曉分寸,從未向禁軍伸過手。
“謙恭仁厚?謙恭仁厚之人能得罪那張仲堅?”
虞世基之後也不辯解,只語聲幽然:“可惜,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罷了,罷了——”
此時蘇威,反倒微一愣神。先是眼神疑惑的看了虞世基一眼,隨後又望了望臺下的蘇儇,之間後者正神色振奮,眼含歡喜期待的注目李世民那座擂臺,這使蘇威的眼神,漸漸凝重。
蕭後一直在上方靜聽,面色不虞。她不知虞世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可如確有其事,那麼這蘇儇所爲未免過份,也超出了世家子爭鬥的底線。
※ ※ ※ ※
同一時間,在這校場的一角。還有另二人,也在關注着那丙號擂臺。
其中之一,正是柴紹的隨從馬三寶,而這位正眼含怒容,緊盯着他身前一位渾身銀白戰甲,器宇軒昂,如玉樹臨風般的青年。
“裴公子,這與您與我家公子約定的不一樣?”
這次那擂臺上的裁判,並非是柴紹指定的任意一人。那僅僅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都尉,修爲也不過四品下而已,一旦那王子凱欲下殺手,此人根本就無力阻止。
他甚至懷疑,此人與那蘇儇有着牽涉。
“稍安勿燥!”
那銀甲青年淡淡的迴應:“昨日我只是答應柴兄,護住這李世民安然無恙,可沒應承爲他指定裁判。”
“可這有何區別?”馬三寶的心神不寧,煩躁不已:“裴公子你如辦不到,便該早些告知我主。如若這李家二郎出了事,你讓我主如何對唐國公交代?”
那銀甲少年聽了之後,卻並不着惱,反倒一聲失笑:“何需如此,我看是你們太小瞧了這李二郎纔是。”
“小瞧?”
馬三寶聞言微怔,不解的看這少年。
“三個多月前,我曾親眼見過這位李二郎出手。那皇甫莊也算是薄有威名,卻被這位一槍誅滅!”
銀甲少年似笑非笑:“在我看來,即便是那時的李二郎,與這王子凱的勝負,也在五五之間,我想他總不可能在這三個多月內,毫無進益。”
“竟有此事?”
馬三寶下意識的不信,可當他望見那擂臺之上,李世民那從容不迫身姿時,又沉默了下來。隨後他更一聲輕哼:“總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現在都無可奈何。可如李家二郎有什麼好歹,我家公子必定不會與你罷休。”
當這二人說話之時,臺上的李世民與王子凱,仍在遙空對峙。
後者依舊以長槍斜指,語含輕蔑:“好一個無此資格,只這一句,我就不會讓你全須全尾的回去。”
“這些廢話,還是不說爲佳。”
李世民無動於衷的回道:“你們都能在墨甲上動手腳,想必也沒打算讓我完好無損的走下這擂臺。”
說來那幾處零件的缺損,其實對墨甲本身的戰力,並沒有太大影響,就只爲防他後退而已。一旦他有了退出擂臺之意,這些破損的零件就會起到作用,遲滯他腳步。
對方的意圖很明顯,只要他站上這擂臺,就別想自己走下去了。除非是現在就不顧臉面,直接認輸投降。
不過正如他剛纔,對那監察官所說的,自己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對上王子凱這樣一個四品強者,現在就投降認輸也不算太丟人現眼。頂多只是被人笑話,再被族人冷眼相看而已。
所以那兩個蠢貨的佈置,仍有破綻。
而他現在之所以不願這麼做,一是無此必要,二則是不願玷污武功李氏的威名。
王子凱聞言,則嘿然一哂:“那兩個傢伙,居然還在墨甲上做了手腳?這事我卻不知。”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腰部微躬。整個身軀就彷彿準備捕食的豹子一般,充滿張力,姿態狂野:“不過這也算多此一舉。你可知,那兩個傢伙的意思,是讓我今天至少揍你一頓,如果能廢了你的一條腿,那就再好不過?可我現在,感覺只打斷你一條腿,還遠遠不夠!”
也就在這刻,旁邊的那位裁判,將手中旗幟一卷:“實戰第一場,開始!”
一剎那間,兩尊立於擂臺邊緣的墨甲,都彷彿脫兔一般的前奔。動作都是迅如奔雷閃電,在許多人的眼中,甚至帶起了殘影。
而兩人接近到三丈距離之後,也都是同一個動作,都是以手中長槍馬槊,悍然前刺。氣勢也都是一往無回,絕不留半點的回圜餘地。
不過就在二人的槍尖槊刃,都即將擊中對手的霎那,王子凱的臉色,卻略略陰沉。因角度的關係,他這一槍,可以直擊李世民胸腹。可在他刺破對方胸甲之後,對方手中的長槊,也將擊中他的手腕,讓他再無法法力。
而一旦右手受傷,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處於下風,是可以預料之事。
“雜*種!”
王子凱一聲暗罵,可眼中卻透出了幾分凝重之意。他已意識到李世民的不凡,只從對手的出槍之速,可與他並駕齊驅,就可知這是能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而這次毫不相讓的對槍,也與他以前的對手不同。要麼是此人對自身槍術,有足夠的自信,要麼就是一個真正不要命的瘋子。
鏘!
隨着這一聲震響,王子凱在最後關頭長槍斜挑,槍尖在與李世民的身軀錯開之時,也將後者的馬槊盪開。
可就在那槍槊接觸之刻,王子凱的眼神,更顯凝重。對方竟是早就等候着他這一手,那馬槊在瞬間借力化力,偏離中線的角度,遠遠低於他的預期。反倒是他手中的槍,不得不高高蕩起,讓他費盡氣力,纔將之收回。
而此時王子凱的目光已經赤紅一片。
“給我去死!”
那槍勢赫然彷彿是一條赤練毒蛇,以極致的速度穿射而出。而李世民則是先他一線,那馬槊也如一條黑龍,氣勢兇猛酷烈。
這正是武功李氏秘傳的槊法——六合*金烏!
這次他們二人,都未有任何的躲避動作。而兩尊的肩甲,都同時碎裂開來。可李世民到底還是佔據了先機,使那王子凱的身軀,首先後仰,足步失衡。
而李世民的第三槊,已緊隨其後,也是出自於同一套槊法,
六合*穿雲!
這一剎那,他那長槊的槊尖,甚至帶起了一聲尖嘯。
此時的王子凱,已經驚慌失措,正極力的穩定着自己的腳步,並將那長槍收於身前。那裁判也發覺不對,頓時大驚失色,整個人立時化爲殘影,同樣疾步趕來。
可他之前刻意站到了十丈之外,距離太遠,此時再想靠近,已是爲時太晚。李世民的馬槊,就如穿雲飛燕一般的輕靈,在半途中只一個微妙的轉折,就避開了王子凱的截擊,將此人的肩胛骨一槊洞穿。隨後那巨大的力量,又使王子凱的整個左肩爆碎開來,發出一聲轟然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