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算不愧禁軍精銳——”
當崇文閣左衛演練完最後的車懸陣,那蕭瑀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了數分:“觀這一旅之軍,戰陣嫺熟,較之陛下御前的驍衛軍都不遑多讓。”
虞世基聞言,則是失笑:“蕭兄此言,未免吹捧太過。純以戰陣論,這一旅之軍,還遜色驍衛不少,最多就是府軍水準。可宮中禁衛,用於操訓的時間,本就不多。且僅是盡職盡責這一點,就已難得。不知皇后殿下以爲如何?”
蕭後並未即時答話,她依然注視着御臺之下,那立於陣中的某人,眼中掠過了幾分意外之色。直到這一旅之軍,從御臺之前撤離,她才收回視線,眼中同樣流露出淺淺的笑意:“很不錯,今日小閱之後,此衛上下人等,都可從重賞賜。”
“臣遵旨!”
答話的是右備身府備身直齋獨孤承,此時這位的眼中,滿含僥倖之意。
這十二旅校閱至今,他們右備身府諸部的表現,也不比左備身府強到哪去。獨孤承身爲右備身府的代官,之前都已做好了承擔失職之責的準備。
他想這次丟官棄職不太可能,可也難免要被天子下旨訓斥,臉上無光。
幸在還有李世民的崇文閣左衛,多少爲他們右備身府,挽回了一些顏面。
“盡職者固需嘉獎,可玩忽職守之人,也不能不懲!”
蘇威緊皺着眉頭,一聲冷哼:“這些紈絝子,是越來越不像話!”
這次訓演,他的長孫蘇儇也在其中,且是成績最不堪的一個。所以這位的臉色,亦是面如鍋底。
而左備身郎將董純,此時也從坐席上起身,至蕭後與越王面前一拜:“臣附納言之議,左右備身府散漫已久,風氣敗壞,確需從重整肅不可。”
“二位愛卿之言有理。”
蕭後自是從善如流,之前她一直未曾變色,也就是顧忌這二人的臉面而已。
“然則本宮只是女流之輩,不通軍伍之事。此事就交給你們左右備身府酌情處置,再由虞蕭二位愛卿與裴將軍一同監督即可。諸卿,禁軍事關皇宮安危,此番整肅,務必從嚴從重!半年之後大閱,本宮希望左右備身府,能讓我本宮刮目相看!”
虞世基聞言微楞,隨後就嘲諷的一挑脣角。心想這位殿下的手腕魄力,確是不遜於先後,他也當即俯身一拜,語聲恭敬:“臣等謹遵懿旨!”
※ ※ ※ ※
李世民並不知御臺上這些重臣的議論,也不知一場風暴,即將在左右備身府中刮開。他正領着部屬,頂着周圍投望過來的異樣目光,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些視線,有含羨嫉之意的,也有意外好奇的。其中前者居多,後者也不在少數。
李世民都不覺意外,畢竟他們纔剛出了風頭,而現在的崇文閣左衛,相對於一片爛泥般的左右而言,也無疑是個異類。
而很顯然,他也發現自己身後的將士,臉上神色越發傲然,他暗暗哼笑了一聲。
現在這些被李世民操練過的將士,心裡不知多認可並感激李世民。
幸在不久之後,十二個旅就都已全數檢閱無比,開始進入戰技考校的環節。周圍這些人的注意力,又漸被前方的動靜吸引。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們後面的四個旅,也最多隻撐到了第四個變陣,就土崩瓦解。所以時間挺快,總共也沒用到一刻時間。
而接下來的戰技考校,正是從左右備身府千牛備身,司射備身開始。其中前者掌執千牛刀宿衛,後者掌供御弓箭,由擅射者擔任,都是正六品的武職,在宮中執掌六百到千人之軍。而左右備身府,加起來也不過六十四位而已。
這些人,也無不都是四品以上的武道修爲。其中甚至不乏突破帥級,踏入三品的強者。李世民所在的位置,剛好能看到這些人的考校過程,只覺是大開眼界。
可惜的是,這些千牛備身與司射備身,都無需進行墨甲實戰,只要力量,速度,騎術,射術,還有御甲術等等達標就可。
接下來就是李世民這一層的備身,當他走到石鎖之前,又有無數的視線注目過來。因之前與王子凱的衝突,此時的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惹人注目。
李世民都視而不見,徑自將場中一尊大約兩千斤的石鎖,高高舉起到了頭頂,一直堅持十個呼吸之後,纔將石鎖放下。
備身的考覈項目良多,除了舉重之外,他還需折返跑,來回一百丈,需得跑入一定時間內,纔算合格。
之後是射箭,不是靜止的那種,而是御甲疾行中張弓,一百丈距離內,需得至少十分三中。速度還必須維持在一息十步,否則成績無效。
還有御甲術,李世民必須駕馭墨甲高速奔行三百丈,躲避途中那些密佈的障礙物與木樁,以一百息時間,沒有觸及到任何障礙物爲最佳。
之後還需測試以武器抵擋箭矢,周圍四面八方總共十二位射手,每人二十枚箭矢,會傾盡全力,向他射擊。而李世民要想達標,就不能被這些沒有箭頭的箭,射中六十次以上,
而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其餘六項考覈,極其繁瑣。
好在這些標準,其實並不嚴苛,任意一個六品,都能夠輕鬆辦到。所以蘇儇與揚積善,都勉強合格,也使得御臺上的那位蘇納言,臉色好看了些許。
李世民就更不用說,他既未刻意隱藏實力,也不想太出風頭,成績凌駕於大部分的備身之上,水準不俗。這也使得許多聽聞他名聲的人,都刮目相看,感覺這位,並不似傳言中的不學無術。
可也僅只如此而已,在場除了一些知道李世民根底的,基本無人看好他與王子凱這一戰,
很不巧的是,等到這些戰技考覈結束,李世民進行實戰考覈的第一個對手,就是王子凱。
據說這實戰考覈的對戰名單,是由上官抽籤,隨機分配,可李世民卻嚴重懷疑這說法的真實性。不過也無所謂了,在李世民看來,今日他與王子凱的這一戰,反正遲早都是要發生的,早一點晚一點都是一樣。
再當他來到那座擂臺前的時候,只見那王子凱,早就穿好了一身銀白色的尉級墨甲,立在臺上。
這裡有一位從左武衛抽調過來的都尉作爲裁判,兩位身着綠袍,做文官打扮的人物負責監督。當李世民到來之後,其中一人就以冷冽的目光望了過來。
“你就是崇文閣左衛虞候,備身李世民?”
見李世民俯身應是,那人就又朝着旁邊一指,語聲毫無起伏波動:“那邊是你的墨甲與兵器,穿好之好,速速上臺,不得拖延!”
李世民依言上前,用手按住了墨匣,正當他欲按動機關,披甲上身之時,卻又眉頭微凝,用狐疑的視線回望:“這甲有問題,破損達七處之多,不知監察官可曾知情?”
那人聞言微怔,隨後就臉色陰沉:“胡言亂語!這些尉級用的戰甲,都是由兵部提供,左武衛將軍親自檢驗,哪裡有什麼問題?”
李世民微微搖頭,他此時已明白了大概,卻毫不相讓的與這人對視:“不瞞監察,在下亦粗通制甲之技。這墨甲有沒有問題,在下只需手觸一番,就可知大概。所以今日,監察大人要麼替我更換,要麼請匠師檢測此甲,又或者——”
李世民的語聲微頓,脣角微挑:“在下直接認輸走人。”
這人並未答言,依舊冷冷的注目李世民。足足十個呼吸之後,這位才一聲冷哼,讓人又拿了一尊墨甲出來。
李世民微一擡手,將那墨匣接在手中,片刻之後,就又一聲哂笑。這甲還是有問題,不過手法要隱蔽的多,平常的制甲匠師,只怕都無能力察覺。他自己也是因近日製甲之藝突飛猛進,才能查知究竟。
他心中自嘲之餘,又怒念潮涌。這蘇儇等人,倒還真看重他。請了修爲上四品的王子凱出手不算,居然還要在墨甲上的動手腳,真夠謹慎。
此外這兩位,只怕也真有在擂臺之上,廢了他的打算。
“甲已換過,你若還不滿意,那就給我走人!”
那綠袍文官雙眼微凝,透着嘲諷之意:“堂堂的武功李氏子弟,居然未戰先怯,還要尋什麼藉口?真是丟人現眼。所謂的關東頂級將門,看來也不過如此。”
“監察無需用話來逼我,這傢伙是四品,認輸很丟臉麼?至於此甲,腿部仍有三處隱患,真當在下查探不出?不過無所謂,這甲已經夠用。也別怪在下沒有提醒,我不知你收了他們什麼好處,可今日擂臺之上,勢必見血,後果你承擔不起——”
李世民一拍那墨匣按鍵,將這具戰甲穿戴在身。隨後他又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長槊,兩口直刀。將之稍稍掂量了一番,發現這些兵器都沒問題,這才一步步步走上了擂臺。
而在他身後,那綠袍文官的臉色,已是煞白一片,眼神驚疑。
李世民並未理會,已全身灌注,目注着他的對手。那王子凱似早就等的不耐,直接手中一杆長矛遙指過來,語中飽含輕蔑:“不得不說,你這人真的很蠢。我以爲今日,你會告病休假。”
李世民只覺一股凌厲的殺意凌身,冰寒尖銳,刺的他眉心隱痛。他卻面色如故,駕馭着墨甲在臺上不丁不八的站穩,同時以冷冽的目光注視對面:“爲何不敢來?在下不才,好歹也是武功李家的子弟,怎有避戰之理。何況你王子凱,也無此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