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素來辦事幹練,雷厲風行。當天晚上,他就從潼關的軍牢裡面借來了一整套的刑具,然後就將李靖折騰到半死不活。
——當然不是他親自動手,這次李世民前往關西,還是帶了不少繡衣衛的,其中不乏刑訊方面的好手。
首先是抽了整整兩百斬了鹽水的大鞭,之後又將那什麼炮烙,肉鉗,絞繩,木驢,拶指,手杻、夾棍、壓膝、問板等等刑具輪流上,那什麼錯骨分筋法,神針截脈法等等手段,也都全數用上。
那李靖雖然有着三品的術師修爲,體質也很不錯,可這一番折騰下來,也是委靡不振,近乎奄奄一息了。
不過其人卻極其硬氣,無論繡衣衛的刑訊高人們怎麼拷問,都是不肯認罪,不肯招供。
李世民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可他卻在旁邊全程旁觀。甚至還不誤自己日常的功課,似那功法修行,墨甲研造,甚至雷法煉體等等,一點都沒有耽誤。
不過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李世民還是對此人,生出了一絲佩服之意。
他知道自己這些屬下,已經是盡其所能了。這一天當中的用刑強度,換成他自己,都未必能扛的住,
可李靖此人,只要恢復了一點元氣就會大聲喊冤,說什麼‘卑職冤枉’,‘開府大人莫非是打算屈打成招?’,‘卑職實無庇護逆賊之舉,還請開府大人明鑑’,‘敢問開府大人,那刺客究竟何在?卑職可是自始至終,都未見到你口中所說的賊人’。
這已經是準備倒打一靶,置疑紅拂女的存在了。
這就說得通了,畢竟他們在驛館之內一無所獲,憑什麼就認定那刺客,一定藏身在那座假山裡面了?難道就憑袁天浩的一己之見嗎?
雖然那後院行宮裡面的法陣確實是觸發了,可李靖已經否認了是他的手筆,李世民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他一手所爲。
而此人的堅韌,就連袁天浩都佩服不已。
“我看開府大人,還是莫要再做打算纔好。您是不知道,這個傢伙修的怕是童子功!”
“童子功?”
李世民奇怪的看着袁天浩:“不會吧?可是一個術修。”
“是我們術師界的童子功,九元秘藏神相大法!我想早上你應該聽說過吧,”
袁天浩滿臉的佩服之意,還有着一絲絲的羨慕:“我看他的這門秘法,已經趨近大成,顯然是修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看得出來,李靖在靈力修行上的天賦,與他在伯仲之間。
不過此人前途之遠大,已經不是他能夠比擬。九元秘藏神相大法這種法門,雖然在修煉的過程中極其痛苦,需要忍人所不能忍。可卻是這世間,少有的幾種能夠逆轉天賦的功法之一。
一旦能夠修煉到大成境界,必定能夠突破一品的桎梏,並大幅度的改善自身天賦,,成爲當世有數的術法高人。
而此時的李靖,已經完成了厚積。不久之後就可以薄發了。
“九元秘藏神相大法?”
李世民不由有些驚悚的看着李靖,對袁天浩提醒之後。他忽然就想起了這傢伙,確實是終身未娶。
難怪袁天浩會說出這樣的話出來,此人竟然有這樣的忍耐力,那麼他這邊估計無論什麼刑訊之法,只怕都很難迫使李靖認罪招供。
好在他之前就沒有抱這樣的奢望,只是想先狠狠的抽這傢伙一頓,出一出胸中惡氣而已。
“那接下來怎麼辦?”
張雨柔柳眉大皺:“這傢伙如果不認罪,只怕不好處置吧?”
畢竟他們手裡,現在是一點證據都沒有。如果李世民是真正的繡衣衛出生還好,可問題是他不是。
“不用管他,三原李氏即便知道了,暫時也不敢從我這裡撈人——”
李世民一邊說着,一邊在身前的宣紙上繪下了最後一筆,然後就拿起了紙張,輕輕吹動着。
由於他最近修習制符之術,大有成效的緣故,連帶着書畫方面的造詣也大有長進。那宣紙上的圖案栩栩如生,一位風姿綽約,體態輕盈,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形象,已經躍然於紙上。
而在望見這幅圖畫之後,張雨柔與周煜兩人,都是微微一愣,隨後就陷入凝思。
“按照這幅畫像,臨摹個幾百份,遞送到周邊郡縣張貼,並懸賞二十萬貫通緝。”
李世民並未察覺到這兩人的異常,他自顧自的將這幅畫像,直接遞給了身邊的繡衣校尉商血陽。
“另外再送幾份給王崇古與司馬超,告知他們原委——”
這個時候,張雨柔卻突然開口:“這個女人,莫非就是那個紅拂女嗎?”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紅拂女的真人,之前無論是在黑市,還是冬狩的時候。此女都是穿着一身墨甲,將五官形貌到隱藏在甲內,無法辨識。
“還能有誰?”
李世民奇怪的看了張雨柔一眼,心想他這個時候,還能無緣無故畫一個女人的畫像不成?
之前在軍帳內的時候,他與紅拂女有過一次照面。就在此女僞裝成他的親兵,給他搬運浴桶的時候,李世民曾經隱蔽的以陰陽元瞳觀察過。
而那時候的後者,雖然刻意的改頭換面過,變成一副鬚眉男子的形象,可卻瞞不過他的的瞳術神通。所以他應該是看到了此女的真實面貌,
可隨後李世民就意識到不對:“雨柔你是認識她嗎?”
“感覺有些熟悉——”
張雨柔有些不確定的說着,隨後就用詢問的目光轉望周煜:“周叔,您覺得呢?”
“沈怒!”
周煜但眼中也透出了疑惑之色:“我不確定,可卻是有六七分的相似。”
“嗯?”
李世民頓時微一揚眉:“你們所說的沈怒,可是吳興沈氏的沈怒?”
吳興沈氏源於東漢述善候沈戎,雖然算不上是江南土著的甲第豪門,然而自東晉以降,卻涌現出無數名重一時、才智超羣,甚至左右政壇的傑出人物。
——子孫見史者一百五十八人,三十八人有正傳,一百二十人附焉。
自大隋滅陳之後,沈氏的聲勢已經大不如前,可在江南一帶,依舊是一等一的豪門。
在開皇十年的時候,沈玄懀,沈孝徹二人都同時掀起反旗,皆自稱大都督甚至天子,攻陷州縣,互相響應,掀起了江南之亂。
大隋歷時一年之久,纔將這兩大反賊平定了下去,
可在是經歷這樣的風波之後,如今沈氏的沈法興,依然在他原籍所在擔任吳興郡守,由此可見沈氏,在地方上的勢力是何等的強大,強大到哪怕大隋朝廷,也必須安撫妥協的地步。
而這沈怒則是吳興沈氏的旁支,則是未曾出仕,就是江南有數的江湖大豪,鉅商大賈。可能比不上青龍山莊這種級別,可其人家中也是隨隨便便都能拿出來上千萬貫的。
“還能是哪個沈怒?我們青龍山莊與吳興沈氏也有合作的,所以每年都會與沈怒見上幾面。我感覺這紅拂女,與沈怒的面貌五官可謂神似。”
張雨柔一邊說着,一邊陷入深思:“我會幫你想辦法查查看,說不定能夠找到這紅拂女的跟腳來歷。應該會很快,洛陽城那邊就有好幾位熟知吳興沈氏家中人物與典故的傢伙,找他們打聽很簡單的。”
※ ※ ※ ※
李世民自然還是打算把絕大多數的的心力,放在迎戰薛舉這件事上。
可張雨柔說的‘很快’,是僅僅只用了兩個半時辰。她未此事,居然動用了‘神感劍符’這種價值萬貫的通訊符籙,
於是僅僅四個時辰之後,李世民又再次站到了李靖的面前,並讓直接所有的繡衣衛全部退下。
“紅拂女,本名陳出塵,是陳朝宗室大將陳忠肅之女。陳忠肅其人爲史萬歲所殺,其家室則爲韓擒虎所擄。陳出塵之母,出身吳興沈氏,韓擒虎將之獻歸洛陽之後,被先帝賞賜給楊素,因那是沈氏帶有一女,在楊素府充當乳孃。陳出塵自幼時在楊素府長大後,成爲楊素的侍女,常執紅拂立於故楚國公身旁,也被稱爲楊紅拂。”
李世民心想張雨柔給這女人起的外號,還真是巧了,居然正好是這紅拂女現在的名字。
“很不巧的是,我這裡也查到當年攻陳之時,你也曾隨在韓擒虎的軍中?這麼想來,你與這沈氏應該是有過接觸的。嗯,當時紅拂女還只是一歲多一點的年紀,你這人再怎麼禽獸,也多半是看不上的。那就是那位沈氏是嗎?那個時候,此女才二十出頭,說不定正合你的胃口。據我所知,你昔日年輕的時候曾有一段時間,與楚國公府靠的很近,莫非就是因這對母女?可惜的是,沈氏只在楚國公府六了四年多一點,就暴病身亡。所以認識這個楊紅拂也不奇怪——”
李靖的面肌頓時一陣微抽,自被擒拿以來,頭一次有了其他的表情。
“這都只是開府大人您的猜測之詞,大人您這是又想給下官羅織罪名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