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球從出現到墜落,都在須臾之中完成。好在魏極身邊的護衛,反應同樣迅速絕倫,在傾刻間就有一面面的巨大盾牌,聳立在了他的身前左右,也包括了他的頭頂上方。
同時兩道悽白色的刀芒,斬入天空,將那兩團火球撕碎斬裂,化成了零星的火點落下。
不過真正致命的攻擊卻是來自地底之下,在魏極周圍十丈方圓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突起了無數的銳利尖刺。那就彷彿一片暴起的銳利槍林,由下而上將所有護衛在魏極身周的甲士,都捅到對穿。他們身上的尉級戰甲,居然連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魏極本人,正在槍林的正中央處。不過他的身上,早在那火球出現之前,就已經踏上了一層王階戰甲,更有一件隨身的法器被觸發,形成了一團白色氣障。而在那槍林沖擊之下,這層氣障第一時間就被刺破,可魏極得此緩衝,已經凌空飛起,躍至半空。
只是接下來,對方轟出來的術法依然不見休止,半空之中,無數的風刃憑空生成,一枚枚的橫掃切割而至。更使人驚悸的是,這些風刃中還夾雜着九隻符文重箭,因那驚人的箭速,在半空中帶起了無比刺耳的箭嘯。
魏極的臉色,已經是難看到了極點——這至少都是兩位二品神射,加上一位二品級別,卻尤其善於鬥戰之法的術師。
而負責隨身護衛在他身周的一位二品供奉武師,同樣是眼神凝然。
“主上,這三人只怕都是長安黑市中,排名前二十位的殺手,還請速速撤回大宅!”
此人的武力不俗,手中長槍連刺帶砸,連續將十道數風刃粉碎震散開來,便連那些符文箭,也被生生挑飛了三枚,可剩下還是有一部分漏過,向魏極轟擊而去。
魏極此時,也將他身爲二品的武道修爲,展露到淋漓盡致。一雙鴛鴦劍揮舞出一片白光,嚴密到風雨不透,一邊抵禦着那些及身的風刃箭只,一邊藉着着反震之力,撤往距離十丈之外的院門。
他根本就無需旁人的提醒,都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他身邊的護衛依然嚴密,可這些殺手的實力,也同樣異常強大,接下來可能只要稍有一個意外,對方就可能將他置於死地。
包括就在魏極且戰且退,距離那院門,這也不知道三丈距離的時候,他心念之內,卻又悚然一驚。
當他本能的回望身後,就彷彿是看到了一枚巨大的,就彷彿太陽一般的眼瞳在盯視着自己,內中似有魔幻之力,使他的身影,在這一刻竟然失去了動彈的能力。然後一尊黃金色的墨甲,毫無預兆的顯現在他的身後,手裡的一杆長槍,刺出了宛如疾光一般的突刺,一瞬間就在他的全身上下捅出了四個創口。
如果不是那圍繞在他身邊的白色氣障,依舊還起着作用,那凌厲至極的槍勢,幾乎就要把他的身體捅到對穿。
魏極直到這時才從那巨大眼瞳的盯視下掙扎反應過來,試圖躲避對面那依然如光似幻,迅猛絕倫的槍影。
可這時候卻已爲時已晚,有兩枚凌空而至的符文重箭,一前一後的洞穿了他的後腦,並從前方穿出。
當魏極的屍體連帶墨甲都撲倒在地,整個魏府的前方,都是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這一幕,其中也包括了那位白衣文士,只能僥倖逃過了一劫,身體雖被那些拔地而起的石質尖刺的穿透,整個人被掛在了半空中,卻並沒有命中要害。這位臉色煞白的注目着魏極的屍身,心想他們還是小瞧了那位唐國公府家的二公子,此人的作風與手段,確實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更加凌厲,更加的狠辣無情!
而此時穿着那一身‘光明神翼’,依舊立於魏府前的鄭仁泰,則是冷眼掃望着在場衆人。半晌過後,他才抓起了魏極的屍身,還有那已經屬於他戰利品的王階戰甲,然後悠悠然的凌空躍起,向寧縣城的南面方向疾逝而去。
整個過程當中,沒有任何人加以阻撓,包括魏極的那名二品護衛。
所有人都知道,隨着魏極的死去,這個依附於其人的勢力已經土崩瓦解。而寧縣這個邊陲郡縣,即將進入羣雄亂戰的時代,直到再次決出霸主。
※ ※ ※ ※
八天之後,郝瑗再次返回到了潼關城外。這個時候,他的眼裡滿布着血絲,臉上也掩飾不住疲態。
而這個時候,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日的薛仁杲,也是異常的沉默。雙方開戰這麼多天之後,他已經大概瞭解了自己,爲家族招惹了什麼樣的人物。
事實上,從一月十一號,李世民抵達潼關之後,他們就沒收到一件像樣的好消息。
——他們名下的商隊被劫持;合作伙伴被殺死;麾下豢養的馬賊變節;與東西突厥的鹽鐵交易,也由於邊軍極力針對之故,已經暫時斷絕;就連解縣爲他們提供私鹽的解縣鹽官,居然也被調離了職位。
那位在他眼中不值一哂,年紀都不到十六歲的年輕開府,在這短短時間內,將他的手腕與影響力展現到淋漓盡致,接二連三的予以他們重創。那位赫然已編織出了一面巨大的鐵幕,正往他們薛氏的頭頂垂落而下。
這也應該是從大業二年以來,過得最淒涼最狼狽的上元節了。這原該是呆在家裡祭祀天神‘太一’與‘燃燈佛’,並欣賞花燈的節日,他們卻不得不呆在荒郊野外,風餐露宿。
“看你的模樣,後悔了是嗎?”
薛舉斜目看着自己的兒子:“在你對青龍山莊的商隊動手之前,大概是沒想到我們的對手,會是這麼難纏棘手?”
薛仁杲一身輕哼,以示不滿,似乎對薛舉的言論不以爲然,不屑一顧。
可知子莫若父,薛舉對薛仁杲此時的心態瞭如指掌,所以非但不怒,反而失笑:“我也沒有怪你,在與那位李臥虎開戰之前,便是爲父也不知道他的成色究竟如何。不過,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爲父還是希望仁杲你能夠記得這次教訓。否則的話,那就太不划算了。”
薛仁杲再次沉默,看似對薛舉之言,依舊是嗤之以鼻,滿不在乎。可此時他眸光裡嗎,卻閃動着深思之意。
薛舉的眸子裡,微有欣慰之意,隨後就轉望千里迢迢,從金城這次趕回潼關的郝瑗:“金城那邊的情況怎樣?我聽說潼關裡面的那個小兒,還打算在我們家中做手腳?”
其實他雖遠在此間,可薛家在各處佈置的明探暗探,都會在第一時間把各方的消息彙總在他的手中。而他們薛家的老巢金城,自然也不例外。
可薛舉終究未能親見,而無論是‘星火千鈞箭’與‘神感劍符’之類的傳信符,還是由那些訊鷹,飛鴿等等攜帶的書信,記錄的信息其實都很有限。那些文字,也沒法讓他真正瞭解各處詳細的情況。
又由於下面那些人的辦事能力有限,書信中許多關於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事,往往是隻有三言兩語,甚至是含糊不清,讓他惱火不已。
“那人的確是準備的一次大動作,他遣人聯絡了張掖一代的大馬賊‘血龍捲’,此外又授意當地的鷹揚府配合,打算給我們來一次狠的。”
郝瑗長吐了一口濁氣,目光中閃動着異樣的色澤。
“幸虧我們在‘血龍捲’的麾下,佈下了幾個暗子,及時通風報信。可即便是提前防範了,還是沒能完全防住,被他們連破了三座馬場,搶奪了一千四百匹戰馬。如今‘血龍捲’手下的馬賊,雖然被二公子率軍逐出金城郡,可他們依然徘徊在龍支臣一帶。那邊有人配合,給他們供應糧草。整整四千五百人的騎軍,壓力不小。”
他的語聲飄忽,近乎於夢囈,事實上這幾天,他也卻是是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很難想象,唐國公府那個纔剛過總角之齡的少年,居然會有這樣的本領。這一番合縱連橫,連消帶打,將他們逼到了近乎狼狽的境地。
薛舉的面色,則未有任何變化,這個消息他早在四天之前就已經得知詳細了,故而此時,薛舉只是語含感激道:“幸虧你這次回去了一趟!”
如果不是郝瑗及時趕回,應對得當,他的次子薛仁越,纔不過是一個不到十八歲的毛頭小孩,哪裡能夠應付得了麾下有着近五千騎的大馬賊的‘血龍捲’?
“主上且慢謝我。”
郝瑗搖着頭:“在我臨來之前,李軌那廝已經開始在會寧聚兵三千,意圖不明。我想如果這邊久戰不下,那位武威之王,很可能會乘機南下。屬下能力有限,應付不來,只能請主上速歸。”
“意料中的事情,他如果不來佔便宜,那就不是李軌了。”
薛舉一聲哂笑:“接下來你還帶來了什麼壞消息,不妨一併說來?”
他看郝瑗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有什麼讓這位心腹謀士都感覺非常棘手之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