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此子有狐狸般的狡詐,雄獅般的勇猛,還有蛇一般的堅忍,他的勝算很低,卻不是沒有。早就想到了,這不是我們可以容易解決的對手。”
李密也無奈的合起了眼,一聲似嘆似恨的呢喃:“不過我現在,倒是更佩服那位青龍之主的氣魄,如果沒有後者的財力人力,李世民便有天縱之才,也難以施展。”
“法主你就不要給我們對手的臉上貼金了,他們也聽不見、還是想想看,接下來你我該如何應對?”
楊玄縱語含遲疑:“你說他親身至潼關,是爲吸引薛氏主力,然後避實就虛。那麼我們現在是否需要助那位所謂的西秦霸王一臂之力?比如幫他看好後路?”
“怎麼助?似羅禮這樣的人,不是你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李密搖着頭:“我覺得,你與其爲薛舉擔心,還不如擔心一下我們自家。”
“這是何意?”楊玄縱神色不解的問道:“難道他現在,還有餘力與我楚國公府作對不成?”
“難道我們楚國公府,就可以光明正大對他出手麼?一旦真這麼做了,無論李淵,還是竇氏,只怕都不會善罷甘休。便是現在,這附近你敢說沒有竇氏,或者武功李氏的強者潛伏?”
李密將楊玄縱說到啞然無言,隨後又一聲哂笑:“何況那李世民是什麼樣的性情?那一定是個睚眥必報的,如果可能的話,他報仇絕不會隔夜。以他的智慧,豈會想不出今次這一事的端倪,又豈會不做迴應?”
此時他竟然語聲微滯,眼裡也透出了幾分驚悸之意:“你說他沒有餘力對我們楚國公府出手,可我倒覺得,這個時候,反倒是正當其時。如果是我的話,這大興城內,我們楚國公府無數的門生弟子——”
“你的意思是?”
楊玄縱同樣悚然一驚,面色煞白一片,他想到一個極爲驚悚的可能,
“不會吧?他可是堂堂的繡衣郎將,太子左衛率,就這麼將朝廷綱紀視爲無物嗎”
“我也希望那個傢伙,不會狠辣到這個地步,不過這希望不大。我們自己首先不守規矩,又豈能指望他人循規蹈矩?那無影箭的身份,我與國公大人其實早有猜測,只是未有證據而已。而類似的手段,那個‘無影箭’已經對齊王殿下用過一次了。”
李密一聲苦笑,面現無奈之色:“如果真如我的預料,那麼這一次,真不知我們最後,到底是虧是賺。紅拂——”
這個時候,他又轉過身看旁邊的那位紅裳女子。卻發現後者的眼中並無焦距,正處於呆愣狀態,根本就未注意聽他們談話。
這使李密微覺訝異,他驀然一個彈指,使一點勁氣直擊紅裳女子的眉心,隨後就語含質詢的詢問:“能夠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些什麼麼?因何失神至此啊?”
紅裳女子清醒之後,卻是面色不悅,眼神冰冷的與李密對視了一眼。
直到楊玄縱也把目光望來,紅裳女子才收斂了目中的厲色,轉而斂衽一禮,語含歉意:“請公子與先生息怒,奴婢只是在想稍後那李世民出關之後,該何時出手才更妥當,以至於神遊天外。”
李密卻眉頭大皺,他感覺到這名爲紅拂的話裡面毫無誠意,分明是應付之言。可他隨後就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追究。
“罷了,你語中不盡不實,可我也懶得問你。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今日你能不能入這潼關潛伏?”
“入潼關潛伏?這應該不難。”
紅裳女子遙目看了遠處一眼,目中就顯出了幾分惑然之意。
之前不是已經準備好,要配合薛舉父子,斬去李世民的那些爪牙臂膀嗎?怎麼好端端的,又變了主意?
“我要你入潼關,想辦法查看清楚,看那李世民身邊,到底少了哪些人物——”
就在這刻,李密語聲一頓,看向了天空。此時在天邊遠處,正有一道金紅色的符箭飛射而來,迅疾如光,嘯聲如雷。哪怕遠隔十數裡,也能夠清晰的聽聞,
李密與楊玄縱二人頓時心緒微沉,眼神凝然之色。
這是軍中的遠程的通訊之法,只追求速度與精確,飛行途中不做任何的掩飾。目的是讓人即便提前查知,也無法攔截。
他們楚國公府,一般是不會使用這種法門的,只有一種特殊的情況纔會使用,那就是真的十萬火急,需得不惜代價,也得通告於他們這些首腦人物的時候——
李密已經顧不得自身的方位,可能會因這枚‘星火’,暴露方位。他揮手一招,將那符箭牽引而下,拿在了手中。片刻之後,就面色鐵青的,將符箭上纏繞的帛書,遞給了楊玄縱。後者拿在手中看了一眼,那本來就很蒼白的臉,更是沒有一點血色。
只因這帛書當中的第一行字,就是——新豐縣右一鷹揚府司馬左晨,於酉時四刻(晚六點),被人狙殺於兵營之外!殺人手法,疑爲無上秘法‘一以貫之’!
楊玄縱不由擡頭,有李密對視了一眼。酉時四刻,距離現在也就只有三刻時間。
而新豐縣,乃是西京大興城治下的畿縣之一,治所距離長安都都不到五十里。此間的右一鷹揚府,對於他們楚國公府,甚至是接下來的謀劃而言,無疑是至關重要。
“又被法主你料中了。”
楊玄縱倒吸了一口寒氣,壓制着情緒中的狂躁之意:“你確定李世民,就在這座關城內?”
“這不會錯的,否則的話,魔龍八部與薛舉,早該坐不住了。”
李密微一凝眉:“至於大興城內的這個‘無影箭’,我也很奇怪。不過你我當務之急,並不是此人的身份。”
“我明白。”
楊玄縱心想自己這邊,確實得儘快作出反應不可。他只思忖了片刻,很快就有了決斷:“此間之事,可以暫時不做理會。法主你先得陪我去大興城走一趟——”
——如果因圍堵李世民,而導致自家在大興城的佈局全盤崩潰,只會導致得不償失的結果。
※ ※ ※ ※
就在的楊玄縱與李密二人,在議論着‘無影箭’的時候。
楊韻正乘着夜色,立在大興城內一座高樓之上,目光冷冷的看着七裡之外的一條街道。
夜色當中的大興親仁坊,依然十分熱鬧,幾條街道中都是行人如織,車水馬龍,兩旁的林立的酒樓中,也是賓客滿座,煙火的氣息與食物的香氣,一直溢散到了數裡之外。
被楊韻注目着的,是一輛紅色的馬車,前後都有護衛跟隨,還舉着‘長安行臺兵曹侍郎’與‘肅靜’‘迴避’的儀牌。
不過這一套儀仗,在這權貴如雲的親仁坊裡面,明顯不太好用。周圍的行人,既沒有避讓,也沒有安靜下來的意思。所經之處,街道上仍是喧鬧如常,擁擠如故。使得這輛官車,正以蝸牛般的速度在街道上前行。
楊韻卻並沒有趁機動手,而是耐心觀察。在動手之前,她先要確定馬車上的人,正是她這次需要刺殺的目標。
她並沒等多久,這個確認的機會很快到來。車內的那位着‘長安行臺兵曹侍郎’似乎對着馬車的遲緩感覺不快,主動從車窗旁探出,對着自己十幾個隨從厲聲喝罵。
楊韻的瞳孔,也在此時發生變化,出現了黑白二色,彷彿陰陽魚般的圖案。這刻她也毫不猶豫的手中握着的箭,置於弦上。接下來從張弓到發箭,總共只用了不到半個呼吸,
隨着這‘嗡’然震響,那魔紋箭化光而去。楊韻連結果都不看,直接就從這高樓之上翻越了下來。
之後在這條巷道中,她以無比輕巧的步伐,近乎無聲無息的往遠處奔跑遁行着。整尊墨甲,隱藏在黑暗中,就彷彿是一團黑色的煙霧漂移。而藉助墨甲內部行走的符陣,神血睚眥在高速行進的時候,甚至不會颳起一點點微風。
這正是李世民,針對‘神血睚眥’的改進之一,使得這件墨甲的隱遁之能,變得愈發的詭譎強悍。
只要不是遇到那些眼力特別高明的武修術師,那麼這尊甲,哪怕是在鬧市中行走,也很難被人發覺。
而在藏蹤匿跡這方面,楊韻甚至比李世民還更具優勢。
楊韻主修的武技,是‘幻電天刀’。可她的武道真意,卻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是從道家真靈中衍變的一種武道真意。
她出身影衛,可以利用許多皇室獨有的資源修行。而楊韻的這門武意,就是源自於萬象樓中珍藏的一副,由五百年前一位神階大宗師繪製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真靈圖。
不知是因她天賦異稟之故,還是她的緣分,總之這隻有高品術師,才能參研的這副真靈圖,她在目睹的那一刻,就已將這尊神明的部分真靈,印刻於心。所以乾脆就在自身武道中獨闢蹊徑,選擇了這位道門尊神,作爲自身武道真意的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