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亮一聲苦笑,神色肅然的微一躬身:“請校尉大人明鑑,這次我們的對手,與以前的那些江湖人,可不一樣。”
薛舉定定的看了褚亮一眼,隨後也神色凝重的詢問郝瑗:“郝先生,你以爲褚先生之言如何?”
褚亮字希明,杭州錢塘人,祖籍河南陽翟,其曾祖褚湮,曾與南樑朝中擔任御史中丞;祖蒙,任太子中舍人;父玠,任職陳秘書監,都名著於南朝。
而褚亮本人,也是年紀輕輕,就有了偌大聲名。傳聞此人幼時聰敏好學,善屬文。博覽無所不至,經目必記於心。喜遊名賢,尤善談論。十八歲那些,曾經擺放南陳僕射徐陵,與之商榷文章,使後者大爲驚奇。
而這徐陵,不但是南陳的相國之一,也是當時南朝的文宗,以宮體詩名著天下。之後陳後主亦聽聞其名,在殿中召見,使賦詩,江總及諸辭人在坐,莫不推善,被委以尚書殿中侍郎的重職。
在陳亡之後,此人入隋爲東宮學士。大業中,又授太常博士。可惜當今天子嫉其才,在大業六年,將之貶爲西海郡司戶。(原史是大業九年之後,這裡因劇情需要提前。)
而那西海郡,就是青海一帶,是大隋最邊角的地帶。當地的漢人百姓,都不到千數,各家羌人部落,也不服大隋管轄。所以那裡雖有郡名,卻是名不符實的狀態,官府形同虛設。
所以這不但是名副其實的發配邊疆,更是有着讓這褚亮送死之嫌。
兩年前薛舉因愛其才華,將此人強留在金城郡,使之無法上任。之後又以銀錢美女百般籠絡,直到去年年末纔將此人打動,願意爲他出謀劃策。
薛舉對此人,還是較爲信任的,可他此刻還是下意識的,想要問一問郝瑗的意見。
褚亮出生南朝,是天下有名的文人,也是不久之前,才加入他的麾下。可郝瑗,卻是河西本地人,早在十年前就跟在他的身邊,是他的心腹謀士。
“褚兄之言不假!”
郝瑗一聲輕嘆:“那李世民,如今已是身任繡衣郎將,太子左衛率,不但執掌兵權,更成了天子的密探首領。其人可謂是深受天子信重,年前不久,還拿下了整個洛陽黑市。這東都的黑市,主公也是知道厲害的,可此人不但抄拿了黑市將近九成的坐商,最後還全身而退。我想這關西之地的文臣武官,都不能不對其忌憚三分。”
“不止如此!”
褚亮抱拳於胸:“我還聽說了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李世民已經請下了一份秘旨,即將前往西京,探訪魔龍八部蹤跡。這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個不好得消息。”
薛舉不驕不躁的問着:“可既然是秘旨,爲何會傳到褚先生的耳中?這個消息,不好在何處?”
他知道褚亮在朝中頗有根基,可這位的耳目,還不至於靈敏到這個地步。
“這應是有心人故意傳播此事,我甚至猜測,這就是李世民自家所爲。”
郝瑗凝聲道:“他原本就有尚方劍在手,又是繡衣郎將。得了這份密旨之後,那麼這關西一帶所有六七品以下官人的生殺予奪之權,皆在其手。只能故意放出這消息,多半是威懾地方的官員武將,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三思而後行。我想這個時候,便是太原王氏,只怕也很難幫得上我們。”
“也就是說,我們這次很難借到官府助力是嗎?反而要防着他們?”
薛舉說完這句,擡手就將第二個茶碗抓起,再次砸在了薛仁杲的頭上,發出了‘砰’的一聲脆響。
之後他又陷入回思:“那麼能否和談?我記得不久之前,那邊還託人遞了消息,說是要與我協商關西一地的私鹽份額。”
“確有此事!那邊的開價,其實相當有誠意了,只要京兆,天水,萬年三郡的一成份額,之後也保證不再擴張。以他現在的名位勢力,這其實是相當收斂了,也配得上這些份額。”
褚亮語聲一頓,斜目看了旁邊的薛仁杲一眼,可當見到後者頭破血流,悽慘狼狽的的模樣,還是微微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至於和談,他們其實已通過太原王氏,向我們開價了。”
薛舉善於察言觀色,很快就發現褚亮的臉上,有着幾分遲疑之色,他當即揚眉:“這開價很過份?褚先生你直接說出來便是,無需顧忌,我不會生你的氣。”
褚亮這才說道:“那邊最初的意思是,賠償他們九百萬貫,並將當日所有參與之人的人頭送至九泉山莊,還要長公子的兩條手臂。”
“九百萬貫,還要仁杲的兩條手?”
此時不單是薛仁杲面色大變,眼現戾恨之色,便是薛舉,也是氣得笑了:“那個叫李世民的傢伙,他其實是不想與我們和談的。”
“主公明鑑!”
郝瑗面現慚愧之色:“可當時我二人不是這麼想的,心想這和談,無非是討價還價。對方獅子大開口,我方則落地還錢。所以與他們來回談了整整七天,將價格降低了四百萬貫。可對方還是要長公子的一條手,還讓長公子在他們的死者墳前披麻戴孝。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我與褚兄,纔想到對方可能根本就沒有談和之意。這所有一切,都只是爲了拖延時間。”
“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我與這位李開府之間必須一戰是嗎?”
薛舉眯着眼,目光凌厲的看着山神廟的門口處:“郝先生,既然沒法攻打那九泉莊,那麼燒了他家的莊稼,我們能夠做到吧?”
“這倒無妨!”
郝瑗站起了身:“我這就吩咐他們去做。”
“此事不急!”
薛舉微搖着頭:“我還要接下來的三個月內,那傢伙手裡的私鹽不能有一分一毫,在關西一地售出。還有野利極,我要你徹底斷了他們的商路,能夠做到嗎?”
在郝瑗的下首,一個羌人打扮的男子當即站起身:“要看主公你能投入多少?”
薛舉毫不猶豫:“我給你一千八百人的鐵騎,價值五十十萬貫的鐵器,糧食,茶葉,還有麻布等等。如果不夠,後續還可再追加。”
那野利極當即一笑:“有這些財貨,足夠沿途的羌人蜂擁而起了。”
“這是最好不過。”
此時薛舉,又神色懇切的向褚亮詢問:“我想請褚先生,幫我走一趟吐蕃,跟囊日論贊說,他們供應給青龍山莊的私鹽,不妨轉給我薛舉。絕不會讓他家歲入的錢貨,低於今日。”
“吐蕃?西海嗎?”
褚亮的神色複雜,說來那位吐蕃贊普,如今就正在青海一代征伐各部。
而所謂的西海,乃是青海的別稱,也是他原本任職之地。可他這個西海郡司戶,卻直到至今,都沒有真正上任過。
他隨即就收斂起了雜念:“也好,褚某正欲往西海一行。”
“勞煩褚先生了!”
薛舉神色感激,然後就把事情投放在了他的長子薛仁杲的身上:“不成器的傢伙,你既然一定想要與那傢伙做上一場,那我就如了你的意。把這裡人帶的人都給我帶上,給我盯緊那位李開府的行蹤,”
薛仁杲頓時精神一振,面現喜色。可他隨後就在郝瑗的示意之下,繃緊了臉:“敢問父親,莫非是欲截殺那李世民?不知孩兒可以做到何等程度?”
“截殺個鬼?他是天子親信,朝廷命官,你這是準備讓老夫造反嗎?或者讓武功李氏與灑家拼命?還有那青龍山莊,豈是易於?哪裡能是你想拿下就能拿下的?我只讓你盯緊了,一旦發現他的蹤跡,第一時間通知我。”
薛舉一聲冷哼,目光冷冽:“我動不了李世民本人,難道還不能對付他的部屬嗎?身軀再怎麼強悍的老虎,沒而爪牙之後,也只能任人宰割。褚先生,我說的沒錯吧?”
“這正是上善之策!校尉大人的確有霸王之資,”
褚亮眼含佩服:“我想校尉大人您只需除去他身邊的那些供奉武修,想必此人是再難爲患。日後也自有人,將這位李開府解決。”
薛舉聞言,不由得意一笑:“只要褚先生認爲妥當就好!除此之外,再給我查一查仁杲的身邊人。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在他耳邊煽風點火?”
薛仁杲的神情再變,郝瑗則毫不意外。薛舉突然跑到天水郡,對青龍山莊的商隊下手,自然非是無緣無故。
“此事屬下早已在查,已經有眉目了。我懷疑今次之事,多半是與楚國公府人有關。公子身邊的那人,極可能是楊玄感佈置在我薛家的暗間。”
“楚國公府?楊玄感?”
薛舉幾乎是從牙縫裡吐出這兩個字,可正當他目現殺機時,思緒又被廟門外一位匆匆走入的少年人打斷。
那是他的次子薛仁越,此時那英俊的臉上,卻是滿布陰雲。
“父親,我們在山西那邊的掌櫃傳來警訊,我們從解縣出發的兩支鹽隊失蹤已達五日,很可能已被人截殺。”
薛舉頓時愣在原地,定定出神。大概幾個呼吸之後。他就猛然起身,一腳踢翻了身前的桌案,隨後就哈哈大笑:“好一個李世民!也好,今日我薛某,就與他掰一掰手腕。就看看是你這後起之秀,將我拍在沙灘上,還是我薛某這個老竹更枝幹遒勁,堅韌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