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果軍共有八個營的重甲騎軍,而隸屬李世民旗下的這一支,號爲‘玄甲’。
只是李世民雖是飽懷熱情來到營地,可僅僅不到一個時辰,他就不禁以質疑的視線,看着那負責給他這支‘玄甲騎’招兵的兵部郎中。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精擅騎術?”
這是開什麼玩笑?這裡面的絕大多數,也就只能在馬上面坐穩而已。
還有那些鮮卑人又是怎麼回事?騎術倒是過得去,可這些人的武道修爲,頂多也就只是八品而已。
這樣的實力,也哪裡能夠駕馭得了遠比步甲複雜數倍的騎甲?
“這確實是十里挑一,最好的一批了。”
那兵部郎中的神色坦然:“非是我們兵部不盡心盡力,而是這次,真沒有什麼好貨色。”
“不會吧?”
隨李世民一起趕至的長孫無忌,也出言質疑:“這次天子徵兵之地,可是關中河南。”
——關中就不用說了,周隋兩朝以關中精兵橫掃天下,一統諸國。那是整個天下間,人口最稠密的所在,又民風彪悍,人皆好武,怎麼可能沒有上好的兵源?
至於河南,在周齊爭霸北方之時,歷經千場戰事。此間上了年紀的百姓,幾乎都經歷過戰事,也是人人習武,是上佳的兵源地。
“關西不缺身強力壯,驍勇善戰,可擅騎者真的不多,畢竟不是人人家中,都能夠養得起一匹馬的。”
那兵部郎中面無表情的搖着頭:“那些家中富裕,能夠學得起騎術的良家子,如今已大多都埋骨遼東。”
李世民聞言,則不禁苦笑。他知道這回說的是實話,一匹好點的騎乘用馬,都要日食五六斤的粗糧,一年算下來就是好大一筆錢,的確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能夠負擔得起。
這一刻,他是深刻體會到遼東之戰,對於大隋的傷害之大——可能還未能動搖根基,卻已是傷到了他們的元氣。
此外李世民更知,這兵部郎中還有些話未曾言盡。
其實關西之地,擅長騎術的也不是沒有,卻都被掌握在各將將門與地方豪強的手中。
——這些人隨隨便便,就可以組織起上萬人的鐵騎,卻很難被朝廷所用。
“算了,就這樣吧!”
李世民嘆了口氣:“不過能否請貴官,幫我這玄甲騎都換成漢軍?馬術差一點無所謂,可武道修爲,最好是在七品以上!”
那些鮮卑人的馬術水準,確實比漢軍強上不少,可在李世民看來,重甲騎士所需要的騎術,其實是要略低於輕騎與遊哨探騎的。騎軍集羣衝擊時的威力,纔是鐵騎這種兵種存在的根本。
而馬術這種技能多做練習的話,總能夠掌握,可能與那些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人還會有些差距。可這差距,也絕不會大到無法彌補的地步。
而武道修爲,卻真是一道天塹。那些鮮卑人的資質根骨,明顯只是中等偏下的水準,否則不至於在這個年紀,還進入不了七品之列。
——可能他們日後還有進步的空間,卻多半要等到一兩年後,李世民絕等不了這麼久。
所以他寧願全換成七品修爲的漢軍,哪怕需要他從頭開始教導騎術。
“更換成漢軍,這個——”
那兵部郎中的神色,明顯有些遲疑。不過當李世民將一個錢袋,塞入到他袖中之後,這位就果斷的應了下來:“此事就交給下官,最多一天之內就可辦成此事,必能讓儀同大人滿意。”
他剛纔已經捏過錢袋,裡面是滿滿的一疊銀票。且素聞禁軍中的李二郎出手大方,裡面的銀錢想必不在少數。
無非是調換兵籍而已,反正其餘的七位武猛都尉都還沒上任,這根本算不得什麼爲難之事。
而等到這位興沖沖的離去之後,長孫無忌就以怪異的眼神看着李世民:“毗盧遮,我發現你真的變了。”
以往的李二郎,雖也是一個討人歡喜的傢伙,可卻不會主動做出這種行賄之事。這個傢伙纔剛入東都的時候,可一直都是規矩的很,
李世民也頗爲感慨的摸了摸鼻樑,眼神苦澀:“沒辦法,節操掉了之後,就撿不起來。”
之前他爲給李玄霸的事不擇手段,可這一次的行賄,卻是爲了他自己。
“如今世道混濁,只有與世臣服,和光同塵,才能與時舒捲——這確是不得已之事。可我也希望毗盧遮,你能夠一直記得本心。”
長孫無忌也是一嘆,隨後他又眼神苦惱的看着前面,那些正在練習騎術的騎士:“這可怎辦纔好?兩個月後,就是大閱之時,那個時候,這玄甲騎哪裡能夠見人?別被那些朝廷大將笑掉大牙。”
在李世民升職之後,他的職務也水漲船高。如今不但擔任着太子千牛備身,接管崇文閣都虞候,更是這支玄甲騎的參軍事,
所以這一營騎軍的成敗融入,也與他切身相關。
當今天子的風格,可一向都是雷厲風行,雷霆萬鈞的。尤其對他在意的事,眼裡是一點沙子都容不下。
之前這位不歸京則已,歸京之後就乾脆利落,將左右備身府與繡衣衛的小半高官盡皆發落,還有十數人罷官入獄——其人性情,由此可見一斑了。
若是因操訓不得法,使天子生怒。長孫無忌都不敢想象,他們兩人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這個簡單,無非是在一羣矮子當中,如何拔尖而已。”
李世民輕笑了笑,朝着左邊方向的一處營盤一指:“你覺得我們那些還未到任的同袍,能夠在兩個月後,把他們麾下的人馬操練到邊軍水準?”
長孫無忌不由啞然失笑,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心想自己怎就忘了此節?
丟臉不要緊,可他們只要八支鐵騎中略微拔尖些,也就不用擔心天子懲戒了。
“可日後總需要上戰場吧?鐵騎衝陣,如果連馬都騎不穩,那還有何威力可言?”
“陛下車駕從東都至涿郡,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而大軍東渡遼河,怎麼也得開春之後。期間還可以臨陣磨槍一陣,且我估計高句麗在交戰之初,多半會選擇守城,而非是野戰。”
李世民的語聲自信從容:“所以長孫大哥完全無需爲此擔心,我們有的是時間,將他們整訓成軍!”
此時他的眸中,也閃動着異樣的光澤。
當日那灰衣人從古成運那裡獲取的記憶畫面,已經讓他改了主意。
隨徵遼東,儘量在這場大戰當中獲取殊勳,已成爲他復仇計劃中的一環。
李世民心想以自己現在的實力地位,即便找到了謀害李玄霸的主謀,又能否將對方斬於刀下?
如果對方只是一個江湖人物,那麼他有可能辦到。可如果這人,也有着如齊王楊暕這樣身份地位,那麼他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在此之前,自己必須盡一切可能,去攫取更多的權利,提升自身的官位。只有如此,才能在那主謀現形之時,擁有一戰之力。
※ ※ ※ ※
李世民將營地中的事務安排妥當之後,又在當天下午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宮城。他今天還得給小公主授課,除此之外,還要去接掌宮中的一殿職權。
他現在擔任的官職,全名爲‘大業殿備身直齋’(之前查資料時出了疏忽,洛陽皇宮三殿中的‘貞觀殿’在隋朝被稱爲大業殿,唐貞觀年間改名,所以從這章之後都改爲大業殿),統轄着一殿禁軍。
這裡必須一提的是,左右備身府中的一個‘殿’,大約相當於外面的一個鷹揚府,或者邊軍的一個部。
地方府軍系統的鷹揚府,有兵力約三千人,而邊軍數量,則要稍少一些,大約二千八百人左右。
至於宮中的一殿,下轄三都十衛,其中一衛直轄。所以一殿的總人數,大約在二千四百人左右,
而李世民頭銜中的‘大業殿’,乃是東都之內的三大殿之一,也是皇后的正殿。原本天子建此殿的用意,是讓皇后在此處,管理轄制後宮諸多事宜。
所以就理論而言,此處是專作爲皇后宮室的。
可實質非是如此,天子常於此間接見大臣,而皇后真正處理宮務之所,也通常都放在後方的徽猷殿。這位日常也不在大業殿安歇,畢竟此殿大則大也,可人住在裡面卻不太舒適。
不過有此職名,就可見那位蕭後殿下,在他升職一事上,還是出了不小力氣的,確可謂是信重有加。
只是李世民雖已接掌了‘大業殿備身直齋’官印,可這位卻實在抽不出多少心力,去管理這一殿之軍的一應差事。
小公主因他這幾天一直蹤影不露,已經派了好幾撥的內侍催逼,表達了不滿之情。
而他一直以來都仰賴爲膀臂的長孫無忌,偏偏又被他留在了宮城之外,負責玄甲騎的操演成軍。
幸在他有先見之明,早早就請託人情,將竇軌調到了麾下。
這位是李世民的表兄,乃太傅竇熾之孫,雍州牧竇恭之子,內史令竇威之侄。如今也在宮中任職,不過官職不高,只是一個小小的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