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悶了一肚子火。本來挺好的事情愣被裘叔陵搞砸了還在其次,關鍵是自己竟然看走了眼。以爲這小子可用,卻誰知腦後反骨,太不靠譜,根本不能信任,枉費素日裡對他的照顧了。又氣又惱之下,不只踢了裘叔陵一腳解恨,而且又按着他的屁股結結實實的賞了一頓掌骨炒肉。
之後,好說歹說,費了好大的力氣安撫好大哭小鬧的三個毛孩子。出於對三老的信任,更出於對大軍的恐懼,孩子們都痛痛快快的答應明兒一早就走。不過與原先設想中不同的是,真到了走的時候,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多了一個三老,老頭兒親自出馬,因腿腳不便顧,還多了一頭驢車。而驢車上也裝滿了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山間特產,當然主要是毛皮啦。而理由麼,簡單的很,去城裡賣皮貨,順帶解決點困難——山村裡少了四個半大小子,可不省了四張口的開銷?都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們的老子都沒了,吃死的可就是三老了。當然,所有孤兒的家產都集中到三老手中這件事打死三老也不會主動提及的。
齊郡郡城從獨山村來看,是在東南方向,遙遠的三百里之外。獨山村的山腳下有一條山溪,村人都叫做獨龍河的。獨龍河流啊流啊,會流到一條叫做青江的大河中。小河溝變成了大江河。大江河青江奔涌向海,當中會流過無數大城小鎮。其中江北的一座大城,北靠青山南鄰青江的,是爲齊郡的郡城青川城。
獨山村出山的路便是沿着獨龍河河邊順河而下。有了驢車,雖然吉米和大胖趕車,速度快不了多少,卻也比步行快多了。至於裘叔陵,由於逆了三老的緣故,想上車沒有可能了,牽驢子纔是分給他的活計。不過裘叔陵也沒有喊冤叫苦,不就是走路嗎?走路不就是鍛鍊嗎?就當修身養性了。
一天後,驢車出了山區,抵達一個小城。三老在城內處理了大多數品質一般的毛皮,只留下幾張頂級的毛皮,留待到青川城後再做處理。繼續上路之後,空出來的驢車上終於有了裘叔陵的身影,卻離着三老遠遠的,坐到了驢車的最後頭,名曰車後望風。
這一路之上,三老氣不順,孩兒們也不敢太過胡鬧,除了趕路,就是趕路,自是枯燥之極。就這樣一直走了兩天,終於看到了青川城的巨大城郭。
青川城是齊郡的首府,郡城所在,萬山山脈以東最大的城市。青江便從城市的南面浩浩湯湯的流過。青黑色的高大城牆高高聳立,高大厚重的城門便如張開了巨口的怪獸怪口。川流不息的人流便從怪口中吞吐不休。
城牆之外的平緩坡地上,道路兩邊,一大片一大片的,全是木棚草房,一眼望不到邊。這都是依靠青川城生活的貧民所居之所,是爲貧民窟。青川城,居不易,貧民們唯有天亮進城求生活,天黑再回到貧民窟中。如此日出而走,日落而歸。高高的城牆之內,地不知多廣,人不知多寡,但看城外的圍繞了一圈的貧民窟,怕不有十數幾萬貧民。果然不愧是郡城首府,大是繁華熱鬧,不同一般。
隔着城牆望去,映入眼簾最雄偉的建築,乃是一座通體潔白、幾可高聳入雲高塔。那高塔下粗上細,尖尖的塔尖偏又通體金色,筆直的要插入雲朵裡去。風塵僕僕的人兒同時發出來一聲驚歎。便連三老也不例外。
“讚美萬能的至尊無上玄穹通明高神帝。”三老滾下驢車,虔誠的跪下去,衝着高塔深深拜倒,嘴巴狂吻地面。這座塔乃帝國國教神道宗的神殿,帝國之人都是神道宗的信徒,自然望之而拜,以示虔誠。
“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還不快來跪拜通天神塔。”
四個毛孩子一齊跪下,裘叔陵一邊叩拜,一邊腹誹,這塔通天嗎?看不出啊,有必要這麼激動嗎?咦,我爲什麼不激動?莫非還是那前生記憶幻覺的影響?一邊想,一邊呆了。妃麗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裳,他才醒悟,原來別人都已經起身了。
“唔,沒料到小三兒你如此虔誠。三老就原諒你了。如今青川城就在眼前。我們先進城,找家客棧住下。然後,我去賣掉剩下的皮子,你們呢,就先在客棧裡等着。等我賣了皮子,我再領着你們去神道宗廟,找三兒的小姑,看能否想到辦法來安排你們四個。”
三老定下了方針大計,親自趕着驢車進城,卻在通過城門的時候,被守城的兵丁多收了五個大錢的車馬費。三老便一路上嘟囔着說虧了虧了,明明是小小的驢車,怎麼照着馬車的標準收進門費呢?早知道就不趕車進城了。幾個孩子貪看路邊的風景,沒有一個搭理他的。
“三老,那個,我們能不能直接去通天塔的神殿朝聖嗎?”行了一會,見驢車只沿着城牆邊上走,離着通天塔越來越遠,妃麗甜甜的問道。
“當然不能。通天神殿何等聖明,怎麼能隨便就去呢?我們必須先要沐浴靜齋,洗滌心靈才能前往。不然,就是對神的不敬。”
“神的會居住在通天塔裡嗎?”吉米有點兒轉不開眼珠子。
“神都住在天上,怎麼會住在通天塔裡?通天塔裡是神殿,只有最虔誠的神僕才能居住在神殿中,侍奉至高無上的的神明,傳播神的福音。”
三老鄭重的說道,“好了,先別急着提問,我們先找客棧住下去。”
“那,我們爲什麼不找離得神殿近一點的地方住,非要在城邊上找?”大胖顯得特別精明的問了一句。三老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三老知道,別看他在獨山村說一不二,受村民的仰慕。但到了這青川城,那就是最卑微的存在,啥也不算。青川城中,神殿近處,寸土寸金,即便是城主府地段也比不上神殿的尊貴,從小山村裡來的他們哪裡住得起?
他們住下的地方,是青川城邊上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客棧,收拾的倒是乾乾淨淨,環境也清靜。沐浴更衣之後,三老就出去了。只留孩子們呆在客房裡。
這一次出來,各人就只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他們先換上新衣服,換下髒衣服,小麗一塊拿去洗了。剩下的三人便無聊的閒了下來。三人其實都想出去轉轉看看,來找客棧的路上他們就已經目不暇給青川城的繁華了。從小在山村裡長大的他何曾見過如此的繁華和熱鬧。只是三老再三嚴厲要求,他不在的時候,誰也不能出去,連客棧的大門也不能出去。而且,走的時候,三老還特意把客房門反鎖了,把幾個小孩鎖在了房內。連小麗去洗衣服都是客棧小二從窗口送進來的水,所以,只能望門興嘆,無法可想。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片喧譁,幾乎把小客店吵翻了天。大胖和吉米搶着趴到窗戶上看,裘叔陵便立在兩人身後,也往外瞧。卻原來店裡多了五個膀大腰圓滿面狠戾之色的壯漢,他們穿着統一,皆是青衣戰甲,紅布纏頭,腰中帶刀。有兩個壯漢後背還背了長弓箭矢。當中一個壯漢,體格格外的壯闊,滿臉橫肉,左眼上罩了一個黑色的布罩,赫然瞎了一隻眼,卻是一隻獨眼龍。
孩兒們都從山村來,何曾瞧過這等熱鬧,所以一個個不知危險,一邊趴在窗戶上看得目不轉睛,一邊唧唧嘎嘎是說笑。店裡其他的旅客都繞開這幾條漢子躲着他們走。其中一個躲得急了些,沒有注意到腳下,踩到了青苔,腳下一滑身子一趔趄,衆孩兒齊齊噗嗤一笑,立馬吸引壯漢們轉過頭來,九隻眼睛兇光閃爍,登時嚇了毛孩子們一大跳。。
“糟糕。”
只見大胖本來就胖,腦袋也大,先時只顧看得高興,腦袋怎麼鑽出來窗格都不知。被壯漢們一等,下意識脖子一所,腦袋卻卡在了窗格上,怎麼也抽不回來,急得哇哇直叫救命。
壯漢們看到這等景象,一齊放聲大笑起來,聲若夜梟,尖利高亢,直衝屋瓦。
大胖一急,使勁往後一鎖脖子。頭是回來了,耳朵卻刮破了一道血口子。
那壯漢們笑的越發大聲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轟隆隆作響,就好像晴空裡打雷,一陣高似一陣。
“喲,我說各位青字號的爺們,怎生恁地高興?來來來,快請屋裡歇着。小二,好生伺候着青字號的爺們。”
老闆娘嫋嫋婷婷的出現,轉移了壯漢們的注意力,全轉到老闆娘身上去了。
“哇,好凶哇。青字號,青字號是什麼東西?”
大胖揉着自己的耳朵,猶自面目慘白。
“快先壓住耳根,別胡尋思了。還是三老說得對,在城裡不能隨便看熱鬧。大胖啊,你要吸取教訓,向我,根本沒有伸頭,耳朵自然不會劃破。”
裘叔陵大大咧咧的扣了扣耳朵,促狹的笑了。這事,還真不怨別人聲大形兇,只能怨大胖自己膽小發急舉動失措。
“我頭小,皮也沒有划着。”
吉米樂滋滋的道,“大胖,你該瘦身了。”
“嗚嗚,你們都是壞淫(人),銀(人)家耳朵都破了,也不來看看,淨笑話銀(人)家了。”
大胖口齒不清,嗚嗚咽咽,眼淚鼻子一齊下來,登時變成了一張胖花貓的臉,可有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