螻蟻,卑微,爬蟲。
這是貝寧對現時代衆生的定義,彷彿各族的所謂強者,異獸和大妖,全是不值一提的垃圾,本就應該被清理乾淨。
她語調和神色所透露的,遭受污穢的不是她和那棵新生祖樹,而是現在的蒼生!
彷彿她和祖樹,是爲了肅清污濁的星河,爲了令世間恢復清明,才舉起鋒利的長刀,要斬盡衆生。
陳青凰沉默不語。
貝寧的這番話,她沒有做出迴應,似乎……在女皇陛下的內心深處,也認爲現今的衆生該死,也認同貝寧的奇葩理念。
шшш●Tтka n●C○ 螻蟻般卑微的生靈,該永遠謙卑地侍奉她……
那是她與生俱來的驕傲。
“一樣的物種,果然是同樣的異類。”
虛空高處的雷渦中,魏卓一臉嘲弄,旋即他又以譏諷的眼神,遠遠看了下虞淵,扯着嘴角道:“時代在進步,更適合星河的人,終將佔據主宰之位。老舊的,本該被淘汰的一代,也終將逝去。”
他說的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稱霸廣袤星河的古老生靈,大部分消逝,殘存的少部分,也蹤跡不顯。
強如至高無上的泰坦棘龍,也在浩漭大世界沉寂,龍息和血脈道則散逸,造就出了更爲燦爛的文明。
不死鳥隱沒,收斂了自身的力量,令翼族在星河嶄露頭角。
最初的“若尋神樹”締造了暗靈族,同樣選擇以順應時代的方式,將自身的影響力,對草木精能的理解,烙印在以它而生的暗靈族血脈中。
虛空靈魅一樣悄悄隱退,讓它的代言人,行走在星河。
早就沒了蹤跡的深淵巨蜥,也弄出了銀鱗族,給自己留下了新的足跡。
曾經的霸主,似乎在某一刻突然醒悟,都紛紛選擇以類似的方式,自己隱居幕後,以自身的奇妙,去衍生全新的智慧族羣。
連泰坦棘龍也不例外。
先是泰坦巨靈,又是浩漭的龍族,皆因其而形成。
敢於肆無忌憚地,繼續以星空巨獸的本能,在星河胡作非爲者,下場都不好。
十萬年的不死鳥,就是因失控,未能壓制住本能,盡情地展現了掌握的死亡和毀滅,以此去進行了宣泄,才落得被圍毆致死的悲慘結果。
現在的璀璨星河,巨獸數量稀少到屈指可數,早就失去了稱霸天地的能力。
貝寧此刻所透露的理念和想法,似乎就是想要恢復最初時的狀況,讓如她,如陳青凰,如那祖樹般的古老生命,重新擁有當年的輝煌榮光。
此刻,站在寒域雪熊肩膀上的虞淵,突然咧嘴一笑。
他稍稍蹲下,以手輕輕拍了拍寒域雪熊無比寬闊的肩膀,以示對雪熊的認同。
他的手,和壯碩如山的雪熊相比,當真小若蚊蠅。
所以他的動作也顯得頗爲滑稽。
然而,那頭靈性驚人的寒域雪熊,眼眸中卻流露出喜悅和親近。
它粗壯的脖頸特意靠過來,似乎希望虞淵拍拍他的脖子,揉一揉它茂密的熊毛。
虞淵訝然輕笑,如它所願地,當真摸了摸它的脖頸。
一道魂念隨之傳遞過去:幫我照顧一下,鍾裡的那兩個人。
寒域雪熊連連點頭,竟然當真聽得懂,且能清楚地領會他魂唸的訊息。
這讓虞淵又驚奇起來。
不過……
嗖!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下,他從寒域雪熊的肩膀上,一躍而下,陡轉急落!
他竟然筆直地落在了盈靈界!
就落在那棵青翠的奇樹之下,和臉色怪異的暗靈族族長,一同站在有毀滅烈焰燃燒的大地。
能焚滅靈魂和血肉的黑色火焰,對他和布里賽特,相當的友好。
兩人都安然無恙。
血脈等級退到九級的布里賽特,皺着眉頭,看着身旁的不速之客,顯得很困惑。
他似乎想不明白,這個和神魂宗有點淵源的人族小子,爲什麼也要踏入盈靈界,連陽神都沒精煉出來,就憑你魂遊境的修爲和實力?
布里賽特對虞淵,沒什麼認識,一點不瞭解。
所以他很輕視……
“虞淵!”
“你!”
高空中的貝魯,摩爾,還有嚴奇靈等人,紛紛驚叫。
轅蓮瑤張口欲呼,卻被方耀阻止,可她一雙擔憂的眼眸,已表露一切。
執掌着煞魔鼎,從那些祭臺枯藤中,還在剝奪幽魂的虞依依,也被虞淵的冒失做法驚到,遠遠地看來。
楚堯神情複雜,在心中默默輕呼了一句:“師傅,保重。”
魏卓和徐璟堯一臉愕然。
青翠的奇樹上方,如神靈矗立的陳青凰,先前沒看布里賽特一眼,頭都沒低下,卻因虞淵的降臨,垂頭去望。
四目相對。
女皇陛下的眼瞳,驟然變得神秘而深邃,如隱藏着無數的秘密,透出危險至極的氣息。
她優美的嘴角,勾起了一個令人心碎的弧度,似頗爲欣悅。
她因虞淵的主動降落,顯得心情頗佳,剛剛貝寧話語裡的那番全新理念說辭,衆生爲卑微螻蟻,不及最初那些古老生命的言論,本漸漸深刻,卻似乎在虞淵落下的那一刻,又頓時模糊起來。
變得,不再有具體的意義,甚至不值得她深思多想。
虞淵微微一笑,不亢不卑地,在那樹下仰望着遠方,立於新生邪惡祖樹的貝寧,“怎麼稱呼?叫你貝寧呢,還是虛空靈魅?”
他沒現身前,在貝寧的眼中,只有陳青凰。
他落下之後,貝寧秀麗的長眉毛,微微動了動,空靈夢幻的眼瞳,驟現出千奇百怪的瑰麗畫面。
畫面太多,流動的又太快,且根本不做絲毫停頓。
然而,虞淵竟然從那些飛逝流動的畫面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場景。
他在涅靈界時的所作所爲,將兩塊斬龍臺,藉助衆多交織的空間縫隙,以空間異能融爲一體的過程,還有他和貝寧,一起乘坐流寇的戰艦離開,在荒寂冰冷星河漂泊,又遇到“灰暗樂土”,同時進入千鳥界的種種往事。
那些畫面,是他和貝寧相處時,共同的經歷。
此刻,一幕幕地在全新的貝寧眼眸深處飛過,讓虞淵很快就明白了,這是眼前的“貝寧”,從靈魂深處調集關於他的一切記憶。
虞淵心中涌現出了一股失落感。
他終於意識到,真正的貝寧……早就不復存在了。
如果還是貝寧,還是那個恬靜的少女,根本不需要調集記憶,不需要強行回憶。
現在佔據貝寧這具軀體的,就是傳說中那隻彩蝶,探索深淵而陷入其中,一直回不來的魂魄.
她就是虛空靈魅!
洞悉真相以後,虞淵多少有點傷感,本以爲那個甜美的少女,還有望重見天日,現在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也無期待。
他清楚地知道,虛空靈魅的魂魄,需要通過一具能展現空間神異的軀身,才能發揮出自身的力量。
其本體真身,藏於此族羣聖地,這隻神蝶未能拿回。
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到天賦不凡的貝寧,在貝寧的軀身中,點燃所有血脈晶鏈,來承載她的魂魄之力。
之所以不是凱利費雪,或許是因爲費雪,死於薩博尼斯之手。
被修羅王所殺的費雪,所有殘存的血肉,該是被毀的太過乾淨,失去了應有的價值,加上費雪也太老了,沒什麼潛能了。
“如何稱呼我?”
神蝶淡然一笑,眼眸內流轉的一幕幕畫面,驟然收斂。
她氣質空靈飄渺,背後的蝶翼流光絢爛,短瞬間就弄清了這具軀體的原主人,和虞淵發生的那些事情。
她隨之看了過來。
然後,便有蝴蝶拍翅的異響,忽然在虞淵的“神闕穴”傳來。
虞淵頓時生出感應,他的陰神從自己的識海小天地垂落,瞬息到了存放斬龍臺的穴竅,旋即看着一隻翩然起舞的彩蝶,想要停在那塊長條形的瑩白石塊。
“你也配稱呼我?”
彩蝶口吐人言,就在虞淵的穴竅內,訓斥虞淵的陰神。
魂靈形態的虞淵,看着彩蝶飛落時,心念微動。
嗖!
長條形的瑩白斬龍臺,無視空間的界限,落入他虛幻的陰神腳下。
虞淵陰神站在臺面上,笑容和煦地,看着落空的彩蝶,“又不是第一次鑽進來,明明知道徒勞無功,何必多費力氣?”
“你算什麼東西?不過走了運,契合了那位遺留的氣息,得到這塊神石的認可罷了。”彩蝶拍打着翅膀,極盡譏諷,“如你般的螻蟻,哪裡配執掌這塊源於我的神物?”
虞淵啞然失笑,道:“話不投機,就給我……滾!”
道道緋紅劍芒,在他自身的穴竅小天地精煉而成,將憑空浮現的那隻彩蝶,斬的瞬間爆滅。
一縷血能精煉之物,以虛空靈魅的空間妙術,加上和斬龍臺的連繫,闖入到他的穴竅小天地,能有多大威能?
他不想見,也就隨意掐滅了。
“你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外界“若尋神樹”上的真實神蝶,沒有因一隻彩蝶的爆滅,有什麼情緒波瀾。
那隻彩蝶,僅僅只是她九牛一毛的血氣凝鍊,她逸入其中,也只是爲了看一眼。
看一眼,本屬於她的那塊神石而已……
在她的眼中,從頭到尾,也沒有虞淵這一號人物。
虞淵陰神重返識海,瞥了一下自身的主魂,想着她剛剛借彩蝶說的那句話,臉上泛起了奇異笑容。
然後,突然就領悟到了一件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