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碧仁看薛淺蕪窘得亂嚷,笑道:“你還嫌人家不害臊,對吧?人都被你嚇跑沒影蹤了!她卻來時,你要對她說些什麼?”
薛淺蕪把臉埋在他懷間,捶一拳羞嗔道:“你倒說我!這能怨我不成,你乾脆讓我摔死得了。”
東方碧仁看她耍起了小性兒,心頭一時癡迷溺愛,眼神裡一片情濃似海,看着她只不語。薛淺蕪越發不好意思,站起身歪歪斜斜邊走邊道:“你趕緊走吧……以後少在這兒留宿,省得有人去宰相府裡看你,找不到人,又該酸澀着不是滋味兒了!”
東方碧仁啞然失笑,丐兒是在加醋的嗎?也真真是變幻無端,剛纔還好好的一副小女兒柔情嬌態,這會就又佯裝成了妒婦!不過,此妒爲他而起,他心喜都來不及。
薛淺蕪不聽東方爺答話,以爲他默許了。頓時當真鬱悶起來,本來薛淺蕪就有所懷疑,東方碧仁日常忙碌得分身乏術,縱然是公事的緣故,但誰又敢說沒有私事呢?尤其是那青梅竹馬的多情公主,定然不會擅自罷休,把明追暗戀、仰慕多年的情郎拱手讓了出去。素蔻公主若是找出種種藉口相邀東方碧仁,爺是個知禮會辦事的,不會擱置着人家皇帝的女兒喝涼風吧?
薛淺蕪自來京城之後,幾乎沒怎提過素蔻公主,也沒有細問過東方爺的行蹤。只是覺得簡單些好,他若有心要那素蔻公主,還來找自己做甚?因爲信任,所以大可無憂無慮。
今天卻莫名的鬧了起來。也許是和東方碧仁更親暱了一步,幾乎沒挑破了下限,所以期盼就增加了一些,想讓他告訴她更多,想要走進他的生活。也許這是每個女子感情之必經階段,亦會成爲決定悲喜成敗的轉折點。
薛淺蕪突發的刁蠻糾纏,讓東方爺很是無奈,如若不是在往屋內找繡姑的路上,他一定會選擇以吻封她的嘴,讓她忘卻這個話題。素蔻公主與他一起玩到大的,只是妹妹般的存在,沒有一點與愛情有關的曖昧,如果她觸及到薛淺蕪的安危,東方碧仁甚至可以選擇與之孤立敵對。可是這些,能說得出來嗎?安生相處多好,幹嘛總在沒事之時虛設一些麻煩?
想起與東方爺那番情不自禁的迷醉,薛淺蕪心裡亂,忖着見了繡姑沒趣兒,就悶悶地停下腳步,讓東方爺先回去。東方碧仁看她一眼,溫聲說道:“你趕我走時,我不能依着你的性子,否則你的心結未除,就會想不開亂鬧事兒,你說是這樣麼……”
薛淺蕪死不承認,哼了一聲:“在你眼中,我除了會鬧,就是個不幹正事的!”
東方碧仁體貼善意,卻也不大能摸透女人的古怪脾氣。剛纔明明還眷戀得那麼深,怎麼說拗就拗起來了?八頭犟牛,力往同一方向使,估計也拉不回她。只得好言相哄:“現在已不早了,你要趕我,太不顧及夫妻情誼,不讓爲夫睡在牀上也行,那我打地鋪好了……就怕你半夜裡捨不得……”
薛淺蕪道:“我偏偏要趕你出這府門,找你那素蔻公主去!花前月下,情意綿綿,不可自制之處,就像你我那樣顛三倒四……”
話一出口,薛淺蕪恨不得咬舌頭。本是說的氣話,卻一激動,把自己都搭進去了。說來說去,還是太笨拙太沖動。除了碰到硬拼的場子,像她這種人尚可逞幾分意氣之外,否則到了哪兒,都是要吃虧的。不在世俗中把棱角磨平下去,終究難混,尤其是難在官場混。而她跟了東方爺後,勢必就與官場脫不清了干係。
東方碧仁牽着她手,輕輕許諾:“我只與你顛三倒四……”
薛淺蕪聽完這句,才驚覺到,自己用的成語,是那樣的不倫不類。雖說不難理解,但終歸是不妥當的。放在前世高考成語使用正誤的判斷中,是要被果斷剋死掉的。
薛淺蕪說:“彆嘴上的蜜糖了……省得以後你做不到,我回憶起來添傷悲……”
東方碧仁聽她說得頗有幾分哀慟之意,一時嚴肅蹙眉問道:“你這會兒是怎麼了,說話不是委屈就是衝勁兒大,看你這樣,我心神難安寧……你跟了我,我要護着你,不僅護着你的人身安全,還要護着你的單純快樂,如果你在京城,時常這樣患得患失、憂心忡忡的話,再強迫你留下,我就太自私了!”
戀愛中的女人,有時總被一些突如其來的莫名心緒,矇蔽了心竅,湮沒了正常思維與理智。薛淺蕪氣苦道:“你是要趕我回煙嵐城嗎?”
東方碧仁還沒回答,薛淺蕪就受傷地後退道:“你不必明說了,給我留些臉面吧。我早知道,我是個惹事精,拖油瓶兒,正經事上半點不通,只會給你幫倒忙……你忍耐着不說,我也有自知之明,而今說了出來,只是印證了我的羞慚而已!我連夜就離開,好不?你如意嗎,以後你就可以與那素蔻公主,在京城裡光明正大,並駕齊驅連袂好合,不再忌諱我的感受了!”
東方碧仁嚇了一跳,真是邪門兒了,誤會似乎越發大得說不清了。她理解的,跟自己表達的,根本不是一個層面意思,這該如何勸她?
薛淺蕪轉身就要離開,東方碧仁忙拉住她,夜幕都降臨了,她這是往哪兒鬧啊?薛淺蕪的煩躁與恐慌感,已佔滿了整個情緒,她扭着身子,極力想掙脫掉東方碧仁。東方碧仁不能對她來強硬的,那既不是他的風格,又擔心會更激發她的逆反之心,只得攔腰緊緊將她抱住。至於能起什麼效果,能抱幾時,那就全憑老天的恩賜了。
兩人正在相峙,聞聽響動的繡姑,從屋裡靜靜走出來了,她低聲對薛淺蕪道:“爺的心意,我猜你曲解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很少臉紅的兩個人,竟也有矛盾的時候?”
東方碧仁素來敬繡姑如薛淺蕪的姐姐,當成純姨子對待的,頗是無奈地道:“我就沒說什麼好吧?今晚我回府就是了,不然惹得她心情差,就是我的錯了!你看好她,好生問問原因,我也好改了去……”
繡姑說道:“這個自是我做姐姐的責任,東方爺只管安心去好了……她雖愛鬧,卻不是不分輕重的,今天必有意外隱情,我會問清楚的。”
東方碧仁感激笑道:“有勞你了。”
繡姑淡笑着答:“不過是分內之事兒,爺別太客氣了。幫爺這個小忙,其實我也有些私人目的,有一件事,想要討得恩准。”
“哦?”東方碧仁揚眉問道:“你說?凡我盡力就能做到的,無不允之。”
繡姑堅定着道:“我想搬出去住。”
“什麼?”不僅東方碧仁,就連薛淺蕪也呆住了。她一個弱女子,想要搬到哪兒?在這舉目無親的京城,還有什麼地方,比東方爺的新府邸更易隱藏更安全呢?
繡姑咬了咬脣,懇切地道:“我一生的寄託,我所有的情趣愛好,惟在做鞋。每當拿着鞋樣子,或者捧着一款成功設計出的鞋成品時,我就心花怒放,喜悅如蓮……只有在做鞋時,我纔不覺空虛,才體味到生活着的樂趣。當初我之所以來京城,誠然是因傾心之交,對你們仰慕追隨的緣故,還因丐兒她承諾了給我當好軍師,把傳說中‘高跟鞋’的模型,和我共同商討切磋……如今來到京城已有數日,時常悵然發閒,若有所失,如同被折翅的鳥兒,不能在喜歡的那片天空滑翔,甚是苦澀遺憾,禁不住懷念起在清河鎮的光景來。所以我想懇求東方爺,最近挑個日子,在一處適合開鞋鋪的地方,給我弄間門面房吧,可以窄小一些,簡陋一些,只要能讓我容身就行了……有興趣相伴着,纔不覺得人世寂寞。”
東方碧仁聽得動容,自然滿口應承。薛淺蕪似乎也瞭然繡姑的情懷,這好比是一個單純文人,你卻讓他去管繁瑣賬目,或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你卻讓他卸甲歸田賦詞閒適一樣。
大約還有一種寂寞,是來自於別人的美滿。薛淺蕪和東方碧仁的深濃蜜意、靈犀投合,讓繡姑陳落圓二十年無視男女情事的心,起了一絲細微不可察的波瀾。遠離歡愛場面,歸於淡泊去處,才能找回那顆純興趣的本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