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媚輕手放下茶盅沒有說話,目光卻是看向冷雁,似在探詢她的看法,目光中的那種親和力讓人無法拒絕。
冷雁坦然一笑,落落大方地說道:“那小女就獻醜了,藉機剖析一下這個異體巨蜥。”
她一邊說話,一邊站起身向前小踱幾步,“據我瞭解,異變巨蜥不僅有原始嗜殺同類的本性,他們的智能也充滿奸詐與陷阱,比如在遇到危險時,會用‘棄尾求生’手段來迷惑對手藉機逃生。這一招就很容易誘騙對手上當,併爲其反殺對手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清虛法上師”對冷雁的聲音有些着迷,感覺她的聲音不僅輕柔好聽,聲情並茂,入耳字字清晰且舒暢,足見其功底淳厚,氣場超凡。
“我個人判斷,在巨蜥沒有聯繫到其他族羣,組織起更加強大的力量前,或是利益分配協議未統一時,單個的巨蜥族羣是不會貿然攻擊營地的,原因有二,昨夜慘死的巨蜥對他們確有震懾的作甪,沒有必勝的把握;其二,自私的本性,他們不願意別的族羣坐收漁利,但……”
冷雁停頓思索了一下,“還有一種可能,巨蜥把攻擊選在了路上的偷襲,不知二位閣下,是否贊同?”
冷雁的一番話,驚得“清虛法上師”端茶的手定在半空片刻……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眼前這個氣質高貴優雅的少女和那夜畏畏縮縮甚至有些猥瑣的女孩,視爲同一個人。
姽媚喜眉笑目雙掌輕拍,“妹妹講得非常出色,可謂是巾幗鬚眉,來,姐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二人碰過茶盞,冷雁剛剛落杯,姽媚好似不經意地突然問了一句,“妹妹,你說巨蜥並沒有語言功能,他們又是如何溝通交流呢?”
還未等冷雁回話,她便自顧自地說道:“是心靈感應能力;還是生物最原始的交流方式,如眼神、形體,還有就是意念。”
“這支族羣是蜥蜴的變異物種,不可能進化出心靈感應能力,心靈感應能力須在母體裡進化完成,我判斷巨蜥交流是腦電波意念傳遞。”
冷雁順着姽媚的思路匆匆地回道。
“好,那我們就以‘意識操控術’,噢,你們叫‘讀心術’侵入他們的意念交流,製造矛盾,讓他們族羣之間互相猜疑和妒忌。”
姽媚望着冷雁說道,然後有些興奮地站起身,離開茶臺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轉身用一種難以揣測的眼神望着冷雁,開口說道:“我相信妹妹的意念,能夠入侵到巨蜥之間交流的意念之中。”
“清虛法上師”心中不由對姽媚暗生敬佩,“好一個拋磚引玉之辭。”便急急忙忙附合道:“對,對,最後我們在煽起一把火,讓巨蜥種羣之間自相殘殺,豈不悠哉!”
冷雁神色平靜,也未推遲,不慌不忙地應道:“意念入侵的條件因素繁冗,很難一次性成功,不過我會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嗯,最好準備一個入侵失敗後,巨蜥發起攻擊的萬全之策。”
……
晌午過後,肅靜的營地裡漸漸地熱鬧起來,休息了一上午的武士們互相串着營帳,興奮聊着斬殺巨蜥的細節,可唯獨不見三十七“冷血武士”的身影。
姽媚坐在帳內,盯着香篆鍾梅花瓣上的盤香,盤算着時辰,有些意亂心煩,“三十七號早該回營了?恐是生出了什麼意外!”
想着想着,心情不由自主地亂成一團麻,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緒,可還是難以平復,索性站起身大步走出帳外。
……
姽媚帶領少年八子避開衆人的視線,悄悄地走進了胡楊林,搜尋三十七號“冷血武士”蹤跡,因爲他執行的是秘密潛伏偵察任務,所以整個營地,也無人知道他的具體去向。
午時的胡楊林中,生出一股涼氣,天空藍得晶瑩,白雲好似雲帕輕柔,拭去了蒼穹上的纖塵。
衆人林中走出沒有多遠,便在一棵彎曲的胡楊樹下的植被中,看到一片倒伏的甘草、駝駱草,草葉子上殘留着凝固的滴狀血跡,三支報警的“穿雲箭”與一把反曲弓散落草叢中。
姽媚見狀神色倏變,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忽得向下一墜,她下意識擡手捂往心口,蹲在地上……一種不祥的預兆,驟然涌上衆人的心頭,衆人急匆匆四散在周圍尋找起來。
“在……在這裡,他……在這。”
嬀坤哽咽的哭喊聲驚動了衆人。
姽媚飛身趕到,放眼仔細察看,一隻斷臂的手緊緊握着一把利劍,靜靜地跌落草叢中,露出白森森的斷骨和凝結成紅褐色的鮮血,四周散落幾縷人的頭髮和幾顆帶血的牙齒,不遠處是一條巨蜥長長的尾巴掩在草叢中……
姽媚強忍悲痛,走上前輕撫緊握利刃的斷臂,“這是一名‘冷血武士’戰鬥到最後的一絲尊嚴。”
“看情形他是在回營途中,遭到巨蜥的背後突襲,他根本來不及射箭報警,襲擊他的巨蜥還小,並未一招致命,他是在痛苦中眼睜睜看着巨蜥將自己吃掉!臨終前用劍進行了最後的一博……”
姽媚沙啞的聲音驟然停住,久經沙場,看慣生死離別的她,此時卻無法抑往悲憤交加的心情,難以分解下去,竟是無語凝噎。
“大護法,節哀順變。”
少年八子淚汪汪地望着姽媚,齊聲喊道。
“一夢一輪迴,冥花落無聲,就把他與劍好生葬在這片胡楊林吧,讓他悲壯的一生與胡楊之靈融爲一體,悲天慟地!”
姽媚壓抑着悲傷,語氣平緩地說道。淚水卻不爭氣地劃過臉穎。
三十七號少年“冷血武士”的生前音容笑貌,宛如一幀幀靜止的畫面,定格在她的記憶深處。
……
血色黃昏,殘陽未盡。
營地裡“冷血武士”的營帳內,雄渾的悲歌之聲夾雜悲憤填膺吶喊聲,響徹天地樹林之間,穿雲裂石,這是少年男兒怕離世兄弟的靈魂孤單漂泊,用歌聲在陪他最後的一程。
“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悲情縱歌的“冷血武士”們,不停地拍打着自己,宣泄着悲憤,用自己身體的刺痛來壓抑住淚水,把淚吞在肚裡,“有一種痛,它的名字叫流血不流淚。”
悲歌在營地中衝撞在人們的心口感染着衆人,悲憤之情瀰漫在黑衣武士的營帳中,昨夜聞聽少年八子痛殺巨蜥的喜悅之情,早已蕩然無存。
少年武士悲壯的死,點燃了武士們心中的一把大火,一把熊熊燃起的復仇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