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拿了散瘀藥進臥室,喬伊斯要給父親抹藥,周冕拒絕道,“讓呈祥給我抹藥就好。”
喬伊斯坐在牀邊,道,“爸爸,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周冕道,“只是一個小孩子爲你吃醋而已,我作爲長輩,不免要包容,如何會生氣。”
喬伊斯於是讓呈祥站在旁邊,自己拿着藥水瓶將藥水噴在周冕的手臂上的瘀傷上,又握着周冕的手臂輕輕按揉,“既然沒有生氣,那就讓我爲你按摩吧。”
周冕神色很淡,眼神卻很深,靜靜把喬伊斯看着,似乎是轉眼間,他在冷杉城堡裡只是多看了幾本書,多睡了幾場午覺,人間世事都距離他太遠,似乎還來不及發生任何事情,他的兒子——當年那個白嫩嫩的小孩兒就已經是如今的模樣了。
他甚至有點無法將這個大男人同當年的那個孩子聯繫起來。
周冕不由輕嘆道,“你已經長這般大了。”
喬伊斯握着他的胳膊不捨得放開,此時擡起頭看他,對上週冕一雙幽幽黑眸,“人本就控制不住要長大,要是可以,我希望我永遠是小時候的樣子,和你住在冷杉城堡裡,你,我就靠在旁邊打瞌睡,等你一起上牀睡覺,爸爸會把我摟在懷裡,沒有憂愁,爸爸不會變老,我也不會離開。”
周冕本就是個容易哀傷的性格,因爲喬伊斯這話,即使剛纔的確對尤金鬧出的事情有氣,此時也全消了,他伸手將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兒子抱了抱,道,“你已經長大了,我也是會變老的。你有你的生活,你要選擇什麼樣的愛人,我並不會管你,只要你自己覺得好就行。”
喬伊斯的手撫上了周冕的臉,深邃灰眸深深注視着他,“爸爸不會變老,你永遠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候的樣子,我愛你,爸爸……”
周冕對上喬伊斯的眼眸,似乎要被他的眼睛將靈魂也吸進去,他的眼神太深太動情,周冕很不適應,他不習慣被擁有這樣深邃眼眸的人深深注視,即使這個人是他的兒子。
雖然他被喬伊斯這動情的話說得心裡發暖,但是一向含蓄的他實在無法也對兒子說出“爸爸也愛你”這種話,再說,他的兒子這麼大了,他和他有十幾年的時光的隔離。
周冕將喬伊斯撫在自己臉上的手拿開了,道,“剛纔那個男孩子,是你的戀人?”
喬伊斯怔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解釋,他是沒法否認的,誰都知道他和尤金是戀人。
“是的,我從入學開始,和他認識,之後關係比較好。他是莫蘭家族的小兒子,在巴黎美術學院學畫,剛纔他冒犯了你,我會讓他進來和你道歉,他說的話都是氣話,作不得真,你不要往心裡去。”
周冕對此笑了笑,道,“他是小輩,我哪裡會和他認真。只是,沒想到你這樣護着他,以前從沒見你在我面前護着誰,看來你的確是很喜歡他的,是嗎?”
喬伊斯張了張口想說他其實只是把尤金當成好朋友,他愛的人只是父親你而已,但是,這種話決計說不出口,於是只能把周冕的話全盤接受了。
僕人又端了安神的藥來給周冕吃,喬伊斯看到,就說,“爸爸,總是吃藥對身體並不好。我覺得你應該多運動,多四處走走,把身體鍛鍊好,而不要依賴藥物,依賴藥物不好。”
周冕還是把藥丸吃進了嘴裡,又喝了盧呈祥端給他的水漱了漱口,這纔回答喬伊斯,“沒關係,這是中藥方子配的藥丸,不像西藥那樣副作用大,我也沒常吃,不礙事。”
吃了藥,周冕就又要睡下了,喬伊斯親自拉過被子幫他蓋好,和他要了個晚安吻,纔出門去了。
周冕在牀上對他道,“你的那個戀人,他對我也並無惡意,你不要和他吵架。”
喬伊斯回過頭來應了,出門時關了房間裡的燈,對着黑暗中的牀又看了一眼纔出了門。
剛出門就被尤金拉住了,尤金可憐兮兮地道,“喬,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以前根本沒有見過你的父親,我不知道他就是你的父親。我以爲你的父親是老侯爵那樣的人,所以……”
喬伊斯沉着臉看着他,“所以什麼?難道你隨意闖入我的臥室就是對的嗎。”
尤金道,“的確是我的錯,但是,我只是想到前天和你吵架了,我來和你和好,順便給你一個驚喜,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喬伊斯此時看到他就心煩,想到他之前把父親攘了一把,而且把他的手臂抓得出現了瘀傷,不免心裡就壓抑不住的暴虐之氣,要不是知道他的父親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的暴力因子,不然他真的願意和尤金打一架讓心裡暢快點。
喬伊斯不再理會尤金,擡腿往旁邊臥室裡去,尤金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討好道,“我會給伯父道歉的,都是我的錯,我會請求他的原諒。”
喬伊斯冷哼一聲繼續和他生氣。
尤金看喬伊斯進臥室,自己也趕緊跟了進去,還說道,“喜歡我裡面穿的衣服嗎,專門爲你穿的。”
喬伊斯皺眉瞥了他一眼,“去換了,我不喜歡不莊重的人。”
尤金在心裡切了一聲,將外面風衣一脫就朝喬伊斯撲過去,要掛在他的身上,“寶貝兒,別這麼假正經……”
喬伊斯一把把他推開了,喝道,“出去。”
看尤金還要往自己身上撲上來,他拖着他就把他攘出了房間,砰一聲把房門關上了。
第二天早上,晚上又沒睡好的喬伊斯精神不大好,尤金也是一副精神懨懨的模樣,而且總算換下了他那一身騷包的衣服,周冕起得早,精神似乎還行,散步之後就正好用早餐。
尤金進餐室的時候,看到周冕已經坐在那裡,他趕緊打起精神來,心想自己起這麼早就是爲了找喬伊斯的父親道歉的,於是馬上上前去,很有禮貌地問候道,“伯父,早上好,昨晚睡眠如何?”
周冕對他微點了下頭,道,“早上好。”
然後對站在旁邊不遠伺候的盧呈祥看了一眼,盧呈祥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趕緊走上前來,將一個盒子呈給他,周冕接過,就送到醞釀道歉話語的尤金面前,道,“是第一次見面,本該給點體面的見面禮,但我來弘這裡住沒帶什麼東西過來,只有這個。你拿着吧。”
尤金雖然覺得詫異,但是想到這是喬伊斯的父親喜歡自己才送自己的禮物,於是收下了,趕緊道謝,並且把昨晚的事情趕緊解釋了一番並且道歉,“是我之前和喬之間因爲一點小事吵了架,我回來以爲他找了新人,所以才口不擇言亂說了些話冒犯了伯父您,還請您原諒。其實,這些都是因爲伯父您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真看不出您是有喬這樣大的孩子的人。”
他最後一句話其實是想恭維周冕的,周冕卻沒有體會到他話裡的意思,反而略帶輕愁,道,“喬伊斯是在埃爾森先生身邊長大的,我對他未盡到父親之責……”
這時喬伊斯餐室來了,打斷了兩人的話,飯後,周冕又有事出了門。
尤金在喬伊斯面前炫耀他得來的手鍊,道,“沒想到伯父這樣客氣,他還送我這個了,只是不知道這個是做什麼的。……是不是他其實非常喜歡我啊。他支持我們在一起嗎?”
喬伊斯看了看尤金給自己看的那個錦盒,裡面是兩塊金錁子,刻着“吉祥如意”“歲歲平安”,他黑着臉想這只是他們中國人的那一套禮節而已,與喜歡不喜歡根本沒關係,而且,他父親這樣看重作爲他戀人的尤金,一點也不讓他覺得高興,反而心裡非常不爽。也不想回答尤金的問題。
而尤金已經習慣他的沉默,所以和他在一起時最能自找話題自娛自樂,之後又說道,“不過,伯父真是年輕。”說着,又盯着喬伊斯看,便笑了,口不擇言地道,“你滿臉鬍子不刮的時候,你和他在一起,別人一定會認爲你是爸爸他是兒子,哈哈!”
喬伊斯黑着臉冷冷打量了他一眼,尤金趕緊訕訕地閉了嘴,過了一陣又犯賤地說道,“我是說真的嘛,伯父的確是看起來太年輕了,他生你時多少歲,不會是十三四歲吧?而且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他。”其實他還想說會不會他不是他父親的兒子,是他母親和別人亂搞懷了他,最後卻算在了他父親頭上,不過知道這樣說喬伊斯一定會生氣,所以就憋住了。
喬伊斯沉聲道,“我出生時他已經有二十歲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是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兒子,這個我不比你更清楚嗎。你再說這方面的話,就給我滾!”
尤金只好住嘴,過一會兒又說道,“你說我讓伯父給我做模特怎麼樣,看到他,我就想把他畫下來。”
喬伊斯道,“別打這個主意。”
尤金不滿地道,“讓你做我的模特你不樂意,現在也不讓你父親做我的模特,我親自和伯父說,你以爲你管得着。”
喬伊斯冷眼看他,“你再這樣無理取鬧,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尤金髮現喬伊斯是真生了氣,不敢再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