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零工剛下班的鬱梓站在陌生的城市.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一陣冷風襲過.看樣子像要下雨了.鬱梓撫着路旁的玻璃走過.當看到一間精品店裡懸掛着的鐘已經指向了下午兩點後.鬱梓突然加快了步伐.
穿過兩條馬路.鬱梓跑向了對面的餐廳.一頭大汗的鬱梓考慮着晚上要去買一塊手錶.總是這樣差點錯過約定的時間每次都跑得大汗淋漓令他感覺很不好.
準時出現在餐廳.那個人卻如以往般早到了.鬱梓壓低了帽檐.走向了靠近窗邊的某一張桌子.
黑色的牛仔帽子.一副黑框眼鏡.價格低廉卻乾淨的一身休閒服.是鬱梓來到這座小城後的穿衣風格.一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騷擾或眼光.二來也是怕會不會被戰凜的某些手下認出來.
有時候鬱梓甚至會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這麼偏遠的一個小城.任憑戰凜的手伸再長也未必能從s市伸到美國來.也許這根本就是杞人憂天.
“你來了.很久不見.”一道沉穩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鬱梓耳邊響起.
一個年約三十歲的男人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西裝.風度翩翩的君子模樣透出謙和沉穩的氣質.一雙歷經歲月流轉滄桑洗滌的雙眼閃爍着睿智的光芒.舉手投足間均散發着男人獨特的魅力.
“桀叔.多年不見.您的樣子一點兒也沒變.”鬱梓禮貌地打招呼.在男人的面前坐下.熟練地爲兩人倒上散發着幽香的綠茶.
男人充滿男性魅力的側臉卻黑了下來.一直聽慣的稱呼突然變得有些刺耳.似乎在提醒着他們在年齡上的差距.“鬱梓.我雖然是你父親的朋友.但也比你父親年齡小很多.你就別喊我叔叔了.聽着怪彆扭的.也別用尊稱.”
鬱梓有些驚訝地挑眉.因爲對於父親的好友鬱梓一直是這麼叫的.這不是年齡問題.而是輩分上的問題.三兄弟除了鬱梓的哥哥沒有見過他以外.鬱梓跟千御都一直喊他“桀叔”.
沒想到多年不見.竟然介意起這個稱呼來了.難道是因爲自己的長大讓他覺得這個稱呼變老了麼.
鬱梓輕笑道:“好.但你這麼多年真的一點兒也沒變.看起來十分年輕.”
喝了一口綠茶.“轉眼間你們都這麼大了……”薛桀下意識地感嘆道.
鬱梓的臉色卻倏地變了.薛桀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現在那個家裡就只剩下鬱梓一個人了.又何來的“你們”呢.
薛桀苦笑.“我是說你.你長大了.很美麗的一雙眼睛.像你媽媽.這種打扮好.不然一定有很多煩人的蒼蠅整天騷擾你吧.”
鬱梓低下頭.視線透過鏡片注視着翠綠色的綠茶.煙霧氤氳在鏡片上.在上面覆了一層薄薄的白霧.遮住了美麗的眼睛.
“她.還好嗎.”鬱梓雙手握着茶杯.骨節甚至因爲用力而有些發白.
薛桀點頭.“這幾年病情已經穩定了下來.只要不聽到狗叫聲.就不會發病.但還是不認得人.”
鬱梓嘆氣.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這樣.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卻飽受着精神上的折磨.金錢與先進的機器似乎也無法讓母親的病痊癒.他到底該怎麼辦.
“鬱梓.你想去看看她嗎.她安靜的時候跟沒病一樣.雖然不認得你.但她的心底一定十分思念你.”薛桀想起那個美麗卻飽受精神折磨的女人.不禁感嘆世事無常.
鬱梓呡着脣.“我真的能去看她嗎.會不會打擾她休息.不然還是算了.我準備離開這個城市了.到下一個地方去.我相信你會照顧好她的.謝謝你.”
鬱梓的睫毛低垂着.畢竟多年不見母親.心裡自然還是希望能見一面的.薛桀也能猜到一點兒鬱梓的想法.
“要換城市了.什麼時候走.”薛桀關心地問道.
鬱梓喝了一大口茶.“今天領完了工資.晚上的車.換一個城市待着.換一下心情.”
“走吧鬱梓.你都要離開這裡了.聽我的話.跟我去見你媽媽一面.”薛桀站起身.伸出手道.
鬱梓猶豫了一下.“那好吧.”
車子走了很久.進了一間十分大的療養院.別看這裡地方較爲偏僻.卻是最適合精神病人養病的地方.前面是青蔥一片的樹林.後面還有一條美麗的小溪.依山傍水.風景十分的美.
因爲旁邊就有當地最大的一所精神病院.所以療養院裡也有很多護士與機器.並不擔心沒有人照顧病人.
鬱梓下了車.這裡就是母親生活了幾年的地方.他這是第一次來.並不是沒想過要來看她.而是不知道該以什麼表情去面對發病時情緒激動面容扭曲的母親.那是一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薛桀用鼓勵的眼神看着鬱梓.鬱梓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進去吧.”
這個時候療養院裡的精神病人都在自由活動.但鬱梓的母親比較安靜.她只會靜靜地坐在房間裡.抱着她的三個枕頭說悄悄話.
鬱梓走到母親房門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歲月在女人的臉上留下了皺紋.卻無損她的美麗.彷彿看上去更有韻味了.她懷裡抱着一個小枕頭.在喃喃自語着什麼.
“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她更安靜.一聲不吭.但只要一受刺激就會突然變得暴躁.有幾次因爲護士削了水果忘了把刀放好她甚至拿着刀想要砍人.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不發病的時候她會就這樣坐着說話.很少再去傷害別人……”
薛桀站在鬱梓的身邊輕聲地說着女人的病情.鬱梓扶着門傾聽着.還是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聲音.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變過.
“皓然.你是不是感冒了.哎呀.阿梓你乖一點兒.哥哥好像病了.媽媽先看看他.等會兒再餵你吃奶……千御.你怎麼了.呀.發燒了.這可怎麼辦.”女人突然着急起來.語調也提高了.一臉驚恐的表情.輪流地查看着她的三個“孩子”.實際上就是三個枕頭.
鬱梓震驚.“他記得我們的名字了.”
薛桀也有點兒摸不着頭腦.“護士的確說她有時候很清醒.我看她現在好像很着急.我去看看.”
鬱梓點頭.薛桀走了進去.女人聞聲擡起頭.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薛桀.“你來了.皓然跟千御好像都病了.該怎麼辦.這裡沒有藥啊……”
女人的焦急無助很令人心酸.鬱梓攥着門.心像被人狠狠撕裂開.痛苦不堪.
薛桀很早就告訴過女人他是她老公的好朋友.所以鬱梓的母親十分信任他.對他也比較友好.
“讓我看看好嗎.千御沒事呢.你看.他笑了.很漂亮呢.皓然的確有些感冒.不過沒事的.我已經給他餵了藥.馬上就會好的.阿梓睡着了.這孩子長得很好呢.你看……”
薛桀沉穩且充滿磁性的聲音帶着令人心安的感覺.女人果然聽信了薛桀的話.從他的懷裡抱過了“孩子”.“真的.沒事了.他們都沒事了.嚇死媽媽了.”
女人輕輕抽泣着.緊緊地將三個“孩子”摟進自己的懷裡.
鬱梓立在原地.僵硬的腿突然往前邁出了一步.接着是下一步.慢慢地走到了他的母親身前.
女人疑惑地擡起頭.看着鬱梓.“你是.”
鬱梓單膝跪在了母親的腳邊.“可以摸摸我嗎.”
鬱梓擡起了臉.漆黑的雙瞳裡滿載着渴望.多少年了.他不敢如此近距離地接觸自己的母親.可這明明就是生育了他的人.
沒有她.就沒有他們.
可現在.她卻瘋瘋癲癲神經失常.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認得了.
女人舉起了手.撫摸上了鬱梓的臉.鬱梓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很溫暖.這種感覺.
“千御嗎.”女人皺着眉問道.
“我是阿梓.”鬱梓輕聲地道.
女人喃喃着重複:“阿梓.阿梓.是我的阿梓嗎.”
可是下一秒.女人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美麗的面容因爲恐懼而扭曲了起來.“不要咬他.放開我的孩子.啊.啊.啊.啊……”
女人的情緒漸漸控制不住.有護士跑了進來.低聲哄着.但女人的狀態越來越差.甚至跟護士大打出手.一支鎮定劑扎進手臂後.女人終於安靜了下來.
女人躺在了牀上.安靜的面容很祥和.鬱梓緩慢地站起來.每次都是這樣.以前也是.母親清醒的時間總是很短.一旦發起病來.他跟千御都是被毆打出氣的對象.
鬱梓幫母親理了理頭髮.心情很是複雜.“我們走吧.”
薛桀拍了拍鬱梓的肩膀.“別這樣.這又不是你的錯.會慢慢好起來的.”
鬱梓點頭.跟薛桀再敘舊了一會兒.“我要走了.還得回去收拾一下東西.這麼多年.謝謝你了.”
“都是好朋友.說‘謝謝’就見外了.去吧.你媽媽我會照顧好的.你爸在天上看着呢.”薛桀輕笑道.
鬱梓有些感動.所有的感謝聚成了一個包涵深重意義的點頭與鞠躬.兩人揮手分別.
薛桀看着鬱梓的背影.突然喊了他一聲.“你成功地報仇了.開心嗎.”
鬱梓表情一瞬間變得蒼白.開心.如果夜夜的噩夢與心理上被束縛的恐怖感能讓人開心的話……
鬱梓難以言說地搖了搖頭.背影鑲嵌在溫暖的夕陽中.鬱梓彷彿戴着隱形的枷鎖.似乎有一朵黑雲無時不刻不籠罩在他的頭頂.
明明已經逃離了戰凜.爲什麼卻有一種那個男人無所不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