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的時候呢,簡直就是落荒而逃,那幾人一陣急驚風一樣衝出酒樓的時候,他們匆忙中瞥見一眼老太爺的神色,簡直就是太難看了。
“走了走了,看什麼呢。”一溜小夥計抻脖子跟着東家往街角看了半天,纔有人小聲說道。
小夥計們這纔回神,瞄瞄東家臉上無奈的神情,再看看小姐笑眯眯的樣子,全都點頭應和:“走走走,幹活兒去。”
小夥計們都是識趣的,沒人敢在這時候問啥說啥,原本是爲了表示恭敬地跟出來送老爺子,結果卻發現根本不用,只得在東家發現之前默默溜回去該幹啥幹啥了。
沈承厚也沒法子,他爹一句話沒留就走了,想必是氣極了吧,想到剛纔在屋裡他跟老五沒有顧忌他爹的臉面,否則老爺子不至於如此,可瞅瞅一旁的弟弟,沈承厚發現自個兒並不後悔。
他是個心軟的人,每一次面對他爹無理要求要拒絕的時候,都需要重新積聚力量,因爲他看重感情,可也正因爲如此,他也沒法忘記他爹對他最親近的人做過的事兒說過的話。
長嘆一聲,沈承厚忽然覺得,這大概都是註定的吧。
七夕不知道他爹心裡翻來覆去想着什麼,只是笑着跟在她小叔身後,等走過了打聽進到後院,才輕聲問了一句:“小叔,過幾天咱們回村裡,成不?”
沈承安聞言停步,當然知道小侄女話裡隱含的意思,這次他想了一下,下一刻就露出明朗的笑容:“好啊。”
七夕一下子就高興了,她其實看得出來小叔的笑容中還是有無奈和難過,但不可否認,裡頭還有更爲明顯的解脫的感覺,或者老沈頭給那個家裡每個人的束縛已經要讓人喘不過氣來了,她不着急。長痛不如短痛,小叔早晚有一天會撐過去這種難過的。
“你們在外頭忙了一天累了吧?剛纔在廚房做啥了?你們歇着,我去看看。”七夕見好就收,得到她小叔的首肯就撤退了。
奔去廚房劃拉一遍。其實還沒到晚飯時間,剛纔她爹和小叔過來廚房的功夫也還短,只看見收拾好的食材放在那裡還沒來得及下鍋,七夕就琢磨晚上好好吃一頓。
屋裡兄弟倆見七夕跑出去,無奈地坐下來,有一瞬的面面相覷,繼而沈承厚沒忍住笑了,搖了搖頭:“這丫頭。”
沈承安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七夕,心裡一陣溫暖,笑道:“三哥。其實我覺得夕兒比咱們厲害,她才最知道自個兒要幹啥。”
沈承厚聞言有一瞬的失神,他明白弟弟的意思,不是說夕兒腦子多聰明或者如何,而是她總能爲了親人狠得下心來。她心裡好像有一間屋子,把她認爲重要的親近的人都劃在裡頭,誰要是意圖傷害她在意的人,她就毫不猶豫反擊過去。
但他也知道他小閨女不是心狠的人,因爲她從沒想過主動去對付誰,甚至他好幾次都看出來小閨女不耐煩了,但是在反擊的時候還留有餘地。
爲了啥不用說。指定是還顧忌着他們,或者是養育之恩,或者是別的。
“是啊,這孩子。”沈承厚說了一句。
想起小閨女總是笑呵呵把所有事兒都給攬過去,沈承厚恍惚有些記不得這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強硬起來的,好像是從還沒分家之前他生病的時候開始。還是別的時候,記不得了。
七夕沒有趁着那功夫非得追問是對的,留着她爹和小叔自個兒平靜了一下,等晚上七夕把一桌子菜擺上桌,不用說大家也都知道。這裡頭有幾分是要慶祝的意思。
沈承厚也想開了,其實他本來也沒覺得有啥,本來也是他們主動幫着老五分出來,只是弟弟要分家難免會讓人想到些什麼。
給小閨女盛了碗湯,他記得小閨女現在有個習慣,吃飯之前先喝碗湯,說是這樣養胃,而且還可以在胃裡佔地方,吃個七分飽就行了,還趁機告訴他們“未飢則食,未飽則止”,他也都記住了。
“謝謝爹。”七夕高興接過碗,還特意很乖巧地道謝。
沈承厚搖搖頭,給自個兒和弟弟也各自盛了一碗,端起碗要喝之前才說了一句:“咱趕緊把這頭的事兒處理了,早點兒回去……分家。”
“咳咳咳……”七夕沒想到她爹突然說出這麼堅決的話來,一個沒忍住就嗆到了,整張臉都給嗆紅了。
“慢點兒,着啥急,都給你喝還不行?”沈承安明知道小侄女是爲啥嗆着了,還不厚道地笑她,倒是還記得伸手給她拍拍。
“小叔……”七夕好不容易停下來,怨念地看了小叔一眼。
不過她心裡還是挺高興的,她覺得現在在小叔臉上看到了跟小姑一樣的笑容,是好不容易可以不再讓自個兒壓抑之後的發自內心的笑。
爺幾個心情都很好,等七夕壓下咳嗽重新端起碗,外頭有小夥計急匆匆跑進來。
還沒開口七夕就判斷出那臉上的急切喊着八卦,於是搶先開口問道:“誰來了?”
小夥計明顯愣住了,看着自家小姐滿臉不可思議。
七夕被逗笑了,這孩子咋這麼單純,難不成還以爲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笑道:“愣着幹啥,誰來了?你不餓啊,不急着吃飯去?”
酒樓裡頭如今吃飯時間都是一樣的,因爲還沒開業,是以都是在正常飯點兒吃飯,等往後開業了怕就是輪流吃飯或者在過了飯口的時候了,這會兒林啓年和錢掌櫃都沒在,七夕他們吃飯的時候,小夥計們也在前廳滿滿坐了一桌,應該也正是吃飯的時候。
“啊,急啊,不是,不急。”小夥計被逗得話都說不明白了,好半天才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就是先頭來的老太爺……不是,是跟老太爺一起的人來了。”
這要是尋常來了客人,憑着這些小夥計這些日子受的訓練不至於如此應對,關鍵是先頭那一幕還沒過去多久,人就又上門來了,小夥計才如此忙三火四的。
爺仨一聽就叫喚個眼神,聽着這意思是老宅的人,不是老沈頭,那一起來的就剩下沈承才和沈敬博了。
七夕想了想,沈敬博那人雖然無恥臉皮厚什麼都做得出來,但是他膽子小,要是沒有老沈頭跟着,怕是他沒那個膽子單獨上門來,要來他指定得提前思量一下,萬一一言不合會不會讓七夕給打出去。
“是二伯。”七夕開口道,就剩下沈承才一個了。
幾人忙放下筷子,跟沈承纔沒有啥矛盾,甚至跟他兒子沈敬海還很親厚,當然跟沈敬鴻也很親厚,只是他背後那一家人七夕就實在沒轍了。
小夥計得了話先一溜小跑跑了出去接人,爺幾個也已經迎出來,看見進了後院的人正是去而復返的沈承才。
“二哥?快進來坐。”不管爲啥又跑了一趟,沈承厚還是趕緊先把人給讓進來。
沈承才進了門一看桌上的飯菜都還沒動,就知道來的有些不是時候,當即就有些侷促地站在那裡:“我這……來得……”
隨後更是尷尬了,他也不知道自個兒這是來早了還是來晚了,他爹那頭吃完了飯,他就想着這頭也差不多了才趕緊過來,沒成想正趕上,可要是再晚一些,沒準兒就打擾人家休息了。
“二伯吃了嗎?”沈承厚沈承安還沒覺得啥,七夕敏感地看出他的不自在,趕緊笑着開口。
“啊……”沈承才扭頭,趕緊點頭:“吃過了,我吃過了,那啥,你們趕緊吃吧,我就是來坐一坐。”
七夕一看他有些憔悴的神色,就知道即便是吃飯了也沒吃幾口,也沒再問啥,就趕緊去拿碗筷過來,不由分說拉着人在桌前坐下:“吃過了也再吃兩口,二伯嚐嚐我的手藝,看看合不合胃口。”
“二哥嚐嚐,夕兒手藝正經不錯,今兒個可花了功夫了,瞅瞅這一桌子菜。”沈承安也笑着道,誇自家侄女的時候很是與有榮焉。
沈承厚也不住讓人,原本爺仨也就正常吃飯,這會兒瞅見他二哥有些鬱卒的神色,就起身去拿了酒過來,想了想,又拿了三個小酒盅:“二哥難得過來,咱哥幾個喝兩盅?”
沈承才原本沒想坐下吃飯,只是幾人都這麼邀請讓他不好拒絕,可後頭看見沈承厚拿了酒過來,突然就不想拒絕了,他很想像是三弟說的,哥幾個喝兩盅。
幾人坐下來吃飯,誰都沒再吭聲,其實老沈家當初吃飯還是挺有規矩的,基本飯桌上沒啥人說話,當然那是因爲老沈頭在那裡震懾的,不算好的氣氛下衆人只顧着填飽肚子,誰還有功夫在飯桌上東拉西扯的。
到了七夕自己家吃飯其實規矩並不大,一家人吃飯本就是溫馨的事兒,若不是有外人在的話,還真是很少奉行“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說幾件有趣的事兒,心情一好,就連胃口都要更好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