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裡看不出來,人家明着是給了一碗餃子,可就算是分成兩碗怕是一點兒都不少的,就是在顧着他們的臉面,要不做什麼還又單盛了碗湯來?
萍水相逢之人都能有這份讓人心暖的心意,可那十來年的僱主情卻是說不要就不要,甚至還要趕盡殺絕……哎!
“謝我幹啥,我還得謝你們來照顧我家的生意呢,快都趁熱吃吧。”七夕沒注意到他臉上的落寞,笑着擺擺手就接着忙去了。
“爹,給你先喝,可熱乎了。”還沒走遠,就聽見那孩子開口了,捧着碗自己沒喝先往他爹跟前湊。
七夕扭頭看了一眼,就會心一笑,窮不窮的能咋的,那都是一時的,孩子孝順當爹的指定暖心,這就比啥都強。
生意好的結果就是七夕幾個孩子忙着端餃子收拾桌子,轉得陀螺一樣,也就沒顧上再瞅瞅那爺倆,可不一會兒,這頭剛送完一桌的餃子就聽到後頭有人喊:“爹、爹、爹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七夕回頭瞅見是那父子倆,嚇一跳趕緊跑過去,一看那人歪着頭趴在桌子上臉上潮紅一片,這是……暈過去了?
剛纔進來的時候還以爲是外頭冷所以凍得臉通紅,這會兒七夕搭脈一探,才知道這是染了風寒了,而且燒得挺厲害,不由暗歎自個兒糊塗,咋就沒多看一眼,這凍得和病了咋能一樣?
“爹,爹,你快過來。”知道是受了風寒也就算鬆了口氣。七夕趕緊問那孩子家裡還有沒有別人來趕集了,看見那孩子只搖着頭不說話,知道問不出啥來,可人也不能就這麼在這兒。瞅瞅她娘也嚇壞了,就趕緊回頭衝着她爹喊道。
“咋的了?”沈承厚剛纔就瞅見這頭有動靜,只是人都圍過來擋着,再說他那一碗餃子還沒煮好,眼前都是熱氣瀰漫也沒看清是咋回事兒,這一聽小閨女喊他就把餃子趕緊盛出來。小跑了過來。
“爹,餃子讓我娘煮吧,你跟我趙源叔搭把手把這人先送去醫館吧,這怕是受了風寒了,得找大夫給看看。”七夕擺手示意大家都讓開點兒,讓她爹和趙源過來。
“不,不能去。”誰想一旁一直不吭聲的孩子突然開口道,小手死死拉着他爹的袖子,眼淚含着眼圈,看着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可還是忍着不掉淚。
“你乖,先放手,你爹這病了得去看大夫,要不這身子可受不住。”這時候病了可耽誤不得,七夕伸手拉着他安撫道,“得去讓大夫看看。要不咋能好?”
其實七夕現在看着也就比這孩子高了沒多少,可這樣輕聲勸着反倒叫那孩子放下了戒心,小心地看了七夕一眼。
“不能去。”那孩子換成兩手抱着他爹的胳膊,癟着嘴眼一眨淚就掉了下來,才小小聲哽咽道,“我爹說我們、我們沒錢看大夫。”
“沒錢也得看病。”李氏突然開口,這才知道是咋回事兒,怕是這人早知道自個兒身子不舒坦了,這是硬扛着呢,就從身上的錢袋裡拿了塊銀子遞過去道。“他爹,快別拖着了,咱先拿錢給墊着,先去看了病再說吧。”
七夕聽見就忍不住看了她娘一眼,要說她娘別的事兒上一般都有些猶豫不決。可這樣的事兒上卻是出人意料的能做主,說到底就是心善,就點頭道:“聽我孃的吧,啥都看了病再說,這麼熱怕燒壞了。”
決定了就趕緊的,趙源長得高壯,乾脆就直接背起來那早就燒得有些糊塗了的男人,沈承厚在一旁扶着,七夕也跟去了,要不怕過去沒人注意那孩子讓他覺得害怕。
幾人匆匆出了棚子,好多食客都從頭到尾看見了是咋回事兒,就說這老闆一家可真是心善,怨不得生意能越做越好,這是好人有好報啊。
鎮上的大醫館沒在這附近,不過七夕倒是看出來這人就是身子虛,加上有些着涼了,要是能吃了藥好生歇着就應該沒啥大事兒,乾脆就近去了個小醫館仁心堂。
人送到醫館一路顛簸着也還沒醒過來,坐堂的老大夫看了之後跟七夕的診斷是一樣的,開了方子叫醫館的小學徒趕緊去煎藥,說是連服幾天再好生將養着就行。
幾人就跟孩子一起守着等那人吃了藥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等着的功夫七夕問了問那孩子,孩子這會兒也挺相信她的,就小聲都告訴她了,幾人這才知道剛纔爲啥攔着不讓來看大夫。
病着的那人叫林啓年,這孩子叫林曉景,還有個姐姐林曉筠,倒是沒聽孩子提起來他孃親,這父子倆是從臨縣就那麼走着過來的,孩子也有些說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兒,就說什麼姐姐被送去姥姥家了,他爹說他們不能也在姥姥家住,就帶着他來百里鎮討生活,這今兒個是剛到鎮上,路上他爹就一直身子不舒坦,哪想到剛到了就病倒了。
七夕聽得很唏噓,瞅瞅林曉景身上明顯是大人的衣裳,估麼是林啓年怕凍壞了孩子就把自己的衣裳脫下來了,怕也就是這樣才病了,就有些不知道該咋辦,扭頭問她爹。
這家醫館很小,後頭除了學徒住的地方就是兩間臨時給病人休息的地方,根本沒有留病人常住的房間,再說這來看病的都是附近的人,誰看了病不回家還住在這裡啊?
可這父子倆剛來鎮裡,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人要帶去哪裡就成了難題。
沈承厚瞅瞅大人昏睡着孩子又那麼小看着就可憐,就道:“要不把人先送咱家去吧,就算是咱掏了錢給送客棧去,這人病着跟前兒沒個人看着也不行,再說這孩子也太小了。”
七夕聽着就也點了頭,既然幫人那就幫到底吧,不認識的陌生人領回家確實有些冒險,可看着眼前的情形實在沒法子扔下不管。
只是送回村裡有些太折騰了,再說現在家裡頭就雲容和小石頭在也不太好,趙源就說要不先送到鋪子裡去吧,正好他自個兒住在那,三間房他自個兒也住不了,晚上還能照看着。
趙源今兒個一早就搬到鋪子裡去住了,沈承厚讓他住在西廂房,可他說啥也不同意,說回頭沈家要是搬進鎮裡來,那後院正好他們一家住了,倒是後園子當初樑家老爺子圖清淨讓兒子給蓋了三間房,不大,可裡頭住人挺好,趙源就住到那裡去了。
爺倆一聽是這麼回事兒,留在鎮上要是有個啥事兒也方便,就把人帶回鋪子去了,將人安頓在後院兒,趙源留下來照看着,再說也得給這一大一小燒點兒熱水啥的,沈承厚待會兒給送飯過來,這都晌午了剛纔這爺倆還沒吃幾口飯呢,家裡頭米麪啥的也有,就是現做麻煩。
瞅着安置妥當了七夕纔跟着她爹回了自家攤子,進了棚子就嚷嚷着餓了,李氏問了那頭沒事兒了,趕緊給煮了餃子,爺倆坐下來先吃飯。
沈承厚也不過才吃了一碗,七夕小小的竟然也是連湯帶水吃了滿滿一碗才緩過來,逗得沈承厚說這麼吃下去,他小閨女往後就要成個小胖丫頭了。
過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沈承厚去送飯了,棚子裡頭客人不多,倒是有幾個挨着近的攤子攤主進來暖和暖和,沈家人都和氣他們也知道,進來烤火討碗熱水啥的從來沒有不樂意的。
七夕吃飽了就小聲跟她娘說話:“娘,剛纔來買凍餃子的人多不?”
天涼了,家裡頭也就不非得啥啥都現過來再整,七夕說等鋪子開起來那頭再現包現煮,這棚子裡頭幹啥本來就都費勁兒,連水都得現提過來,所以家裡頭從這個集開始就是直接包了凍餃子帶過來,爲了這個還特意又在村裡頭僱了一個人,就是老宅鄰居的兒媳婦。
早上家裡推着一板車的餃子過來,沈承厚又來回了兩趟回家去取餃子,等鋪子開起來就不用這麼費事兒了。
七夕讓家人賣餃子的時候順帶就告訴顧客,往後他們這裡還賣沒煮好的凍餃子和湯啥的,要是想吃可以多買點兒帶回家煮着吃,也不必非得等到趕集了。
“多,咋不多?我都沒想到真能有人買,還有你說的那啥凍成塊兒的骨頭濃湯,好些個買餃子的人都說咱家要是真賣,下次趕集他們就拿着盆啥的過來買。”李氏一聽就笑了,瞅瞅牆角放着專門賣凍餃子的筐都要見底兒了,又問道,“你咋知道能賣出去?”
“咋不知道?咱家餃子都說好吃,沒見咱家一個集沒來他們就惦記上了,那吃着好咋能不想着給家裡人帶一些,有老人和孩子冬天不能進鎮裡來的,可不就得買回去吃了。”七夕笑道。
母女倆正說着話,又有人提着個筐子進來了,七夕剛要過去招呼着,就見那人把那筐砰地地往桌子上頭一放,扯着嗓子大聲嚷嚷道:“老闆呢,誰是老闆?趕緊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