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並沒有把話說死,而是留了一些餘地,但是這些餘地,落到項平方的耳朵裡,卻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只要不是肯定,那就意味着他們最後有可能失敗。
想到這裡,項平方的嘴就忍不住發苦,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了意義,這個世界爲什麼要針對他。
既然生了他項平方,那爲什麼要跳出來一個林語,對方要技術有技術,要效率有效率,要年輕有年輕,各方面的條件都比他好。
真是艹了。
怎麼會有這種六邊形戰士,而且還和航空航天工業集團有競爭。
淦!
在心裡咒罵之餘,他的大腦也在高速運轉,幾秒鐘後,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
吸一口氣,項平方朝對面的人問道:“你說,如果……我們和萊茵鋼鐵一起,將這個風洞羣,申報爲我們合作的項目,到最後,國家級進步獎的一二名,會不會就由我們包攬?”
想法很離奇,但是對面的人在聽到這個想法之後,眼睛也跟着猛的一亮,隨後張開大嘴,卻又壓低聲音尖叫道:
“對對對,這個想法很好,我們找一下人,然後再掏一點錢,和萊茵鋼鐵一起聯合申報。”
“那這樣,如果風洞羣佔了第一,那我們也有一半的名聲。”
“如果載人航天第一,那我們就能佔據第1名,還有第2名的一半。”
“這划得來,非常划得來。”
聽着他的解釋,項平方又深吸一口氣,左手擡起,食指放到嘴邊:
“噓!”
等到對面的人不說話了,項平方纔對着電話裡說道:
“林總,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那就是這幾天,各大研究所都在向上面申報自己的研究項目,然後從這些項目中,評選出對應的國家級進步獎。”
“我的意思是,你們那個風洞羣,在申報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們航空航天集團。”
“到時候我們給一點冠名費,可以不?”
蘭陵,市政府的走廊上,等了半天,等來了這麼一句話,林語忍不住直撓頭。
作爲上火星建設的總指揮,國家級進步獎這個詞彙,他並不陌生,甚至還非常熟悉。
在前世的後半生裡,作爲一些大型項目的領頭人,這個獎項拿了很多次,多到甚至有些數不清了。
就和那位著名的乒乓球運動員說的一樣,金牌可以隨便玩,銀牌不行,因爲銀牌只有一塊。
拿到這個獎項,就意味着有一筆扶持資金。
這一筆資金,在這個年月,對很多研究所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當然,這一筆資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點在於國家級進步獎這個名號可以在職稱評選方面,加分,加很大的分。
和別人交流時,只需要打出這個名號,還可以讓別人納頭就拜。
這一世,自己不搞研究,對自己來說,這個名號的用處不大。
不過,作爲萊茵鋼鐵的掌舵人,自己不需要這些東西,不代表下面的人不需要,下面的人如果拿到這個名號,那他們出門在外,說話的底氣,也會比別人足一些。
當別人拍着胸膛說自己是什麼青年學者時,自己手下的人,完全可以拍着胸膛,說自己拿過國家級進步獎。
並且,在某些時候,在某些場合,自己也可以用這個名號,來壓住別人。
當別人說,他們旗下的某某如何如何時,自己完全可以拍着胸膛,大聲的說,我們的國家級進步獎拿到手軟。
一句話,就可以把所有人鎮住。
畢竟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相輕,是幾千年來的老傳統。
想明白這些,林語右手食指屈起,手指甲慢慢從手機的外殼上刮過,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
反覆颳了幾次,他才小聲對着電話裡說道:
“項總,你真是我的貴人,你如果不說,我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茬了。”
“謝謝你的提醒,那個……你們如果要使用風洞,直接帶着設備來蘭陵,到時候我直接說一聲就行了。”
“我先掛了!我還有點事!”
把手機塞回兜裡,林語轉過身,重新回到王建國的辦公室,這一次並沒有坐下,而是直接提出告別。
知道林語的事多,王建國也沒有挽留,而是簡單約了一個時間,準備先來一次嘗試。
如果效果好,那就來一次大型的相親活動,如果效果不好,那就沒有然後。
鑽進桑塔納裡,林語對着錢多多吩咐道:
“待會你回去,就統計一下我們的項目,主要統計已經完成,並且已經投入使用的項目。”
“統計內容,就是這項技術的起因,經過結果,還有帶來的社會收益,以及已經帶來的收益。”
“把每一個項目的負責人,還有相關的人員名單全部附在後面,我有大用。”
聽着嚴肅的話,錢多多並沒有過多詢問,只是將相關的要求,記在了心裡。
很快,車輛抵達汽車製造公司,林語下車,錢多多一腳油門,穿過汽車製造公司,向着風洞羣方向殺去。
在汽車製造公司的車間裡溜達了一圈,剛回到辦公室,正準備休息一下,林語的電話又響了。
罵罵咧咧的掏出手機,翻蓋,看着顯示屏上的名字,林語又將剛纔罵的話全部吞了回去。
是陸華熙。
隨手接通,還來不及詢問,陸華熙爽朗的聲音就從電話裡傳來:
“小子,最近在幹什麼?我說你也是個人,手底下那麼多人,那麼多項目,你就沒想着爲他們爭取一點利益?”
“啊?”林語啊了一聲,陸華熙的這句話,讓他一個頭兩個大,滿腦子都是問號。
爭取利益?
怎麼爭取?
向誰爭取?
沒聽說最近有大項目啊?也沒聽說最近有補助啊?
怎麼爭取?
正當他準備開口詢問時,陸老爺子不耐煩的聲音,又一次從電話裡傳來:
“算了,和你這個木頭腦袋也說不清楚,騙人的時候那麼精明,怎麼落到自己人頭上,就是一個笨比呢?”
“年底了,國家級進步獎,你們搞研究的一大堆的獎項都在火急火燎的報項目,搞評比,你是傻了還是聾了?”
“去年你不搞,我可以理解,今年你那麼大一個攤子,不想方設法降低一點成本,我看你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現在,把你手裡那些破項目,全部給我統計一遍,尤其是有成果的那些項目,全部整理一遍,最遲三天後給我。”
“我去幫你申報一下項目。”
“拿一點獎金,再拿一點補貼,你不就沒有資金壓力了嗎?”
“與其把這些錢給那些傻逼玩意兒,還不如把資金拿到手裡,搞更多的項目。”
老爺子的話很糙,但是話裡的內容,又讓林語無法反駁。
嘆一口氣,他只能撓着頭回應道:“也不是我傻,只是這段時間太忙了。”
“剛從緬甸回來,才把這段時間丟掉的工作理清楚,我都快忘了年底這些常備節目了。”
“既然老爺子你說了,那我這邊就趕緊去準備,最多後天,這些資料我一定親自交到您老人家手裡。”
“對了,老爺子,你現在是在燕京還是在連城?”
林語的詢問中帶着一點討好,而聽到這一絲討好,陸華熙的聲音立馬就變了,變得非常嚴肅:“還在連城,幹嘛?”
“快過年了,給你們這些老爺子送點東西!”林語討好的聲音變成了市儈,才說完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訓斥:
“你送個屁,你有那心思,趕緊把你的那些項目都給我報上來,1月21號過年,1月10號終止報名,到時候日期過了,你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掛了!”
聽着嘟嘟嘟的忙音,林語臉上一笑,掏出手機,打給了官雲慶:
“官叔,幫我搞一點茶葉,還要再幫我搞一點好的火腿。”
“你說你是銀行行長,不是雜貨鋪老闆?有什麼區別呢?”
“反正你們銀行逢年過節,都得給那些大客戶送禮,你順道幫我搞……先來20套吧!”
“不用太貴!太貴了送不出去的。”
“你到時候直接送到基地,不用給錢嗎?那更好,那也省得我花錢了。”
結束和官雲慶的通話,把玩了一會兒手機,林語往牀上一躺,睡覺。
…………
連城,萊茵造船廠,陸華熙放下電話,拎着錘子,像一個普通工人一樣,繼續穿梭在這些鋼鐵堆中,時不時用手中的錘子,敲一下旁邊的鋼鐵。
在他身後,是他的警衛。
這些年輕人,看着這個老爺子,大錘80,小錘40,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生怕這老爺子一個動作不好,把錘子砸到自己身上,或者碰到哪裡,把自己絆倒在地。
他們害怕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拎着錘子在車間裡轉了一大圈,把所有的鋼材都敲了一錘子,陸華熙這才走出倉庫,走向旁邊的鋼材加工場。
在倉庫裡堆着的鋼材,被叉車和吊車,一起送到這個露天的鋼材加工場。
在這裡,幾百個焊工穿梭在鋼材之間,用自己最強的技術,小心翼翼的,將這些鋼材,焊接成需要的零件。
然後,如同大山一樣的龍門吊慢慢滑過來,巨大的吊鉤勾住這些零件,鋼絲繩慢慢收攏,吊鉤繃得筆直,將這些零件吊上半空,然後送到船塢頭頂,鋼絲繩鬆動,這些零件慢慢下落。
零件在緩慢下落,龍門吊也在地面司索工的指揮下,小心翼翼的調整角度,調整位置,將這些零件放到該去的位置。
零件放到位,還有其他的吊裝設備幫忙,慢慢調整。
等到位置徹底調整完畢,焊接師傅一擁而上,拿着手中的焊槍,將這些閒散的零件,全部連接到一起。
看完一個零件的焊接。
陸華熙回過頭,向跟在身後的警衛問道:
“經過你們的觀察,他們的效率有沒有提升?”
被問到這個問題,幾個警衛並沒有意外,回過頭互相看了一下,站在最前面的警衛隊長開口說道:
“根據領導您的安排,我們這幾天一直在注意這些焊工師傅的進度。”
“他們的進度在逐步加快。”
“前幾天我們剛到的時候,他們的焊接加工速度還沒有這麼快。”
“但是這幾天,速度明顯加快了,而且焊接的質量,也變得更好。”
“不過,我們不敢保證,這會不會是他們做的一個演示局,只是因爲我們在這裡,所以速度加快了,並且在速度加快的同時,他們的質量還能有保證。”
警衛的話,讓陸華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一邊擺手,一邊說道:
“如果是其他人,這種可能性很大,但他們是在林語手下,林語這小兔崽子,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糊弄他。”
“所以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對了,你趕緊去食堂打飯,去晚了,就沒有我最喜歡的紅燒肉了。”
警衛隊長沒有動,稍微猶豫一下,才小聲告誡道:“可是……醫生說你要戒肥肉!”
可是他這句話不但沒有起到勸解的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
陸華熙伸手從警衛隊長的兜裡掏出一盒煙,摸出一根很自然的點上,一邊抽菸,一邊說道:
“我都快70歲的人了,吃點肥肉怎麼了?”
“人要服老,人要有自知之明,那瘦肉吃下去塞牙,你以爲我不想吃啊?”
“趕緊去!”
把警衛隊長打發走,陸華熙再次將目光投向遠處的船塢,目光也慢慢變得迷離,而他手中夾着的那支菸,也在他迷離的目光中,慢慢燃燒,飄出縷縷輕煙。
等到煙差不多燃燒完,他收回目光,掏出手機,在裡面翻找到周昌耀的號碼,撥出:
“老周,大概是後天,林語就會把萊茵鋼鐵的這些項目資料報過來,你到時候帶着他們的資料,去給你幾個獎項報一下名。”
“萊茵鋼鐵實力雄厚,拿幾個好名次不成問題,拿到幾個好名次,他們也能拿點獎金,也能讓他手裡面的那些人,未來發展更順利。”
“對了,統計項目的時候,項目負責人全部填成林語。”
“你說不太好?也是,那就只填那幾個大一點的項目就行。”
“我?我還要在這裡待幾天,說句老實話,他們這裡造船,給我一種在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就好像……這邊是流水線,其他地方是手工業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