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巴已經過去,但是秋老虎依舊酷熱難當,就如同蕭煜夫妻二人當下的心情。初爲人父母,除了少許的恍惚和感慨,更多的還是欣喜,即便是蕭煜越來越深沉的城府,在見到自己兒子後,也忍不住流露出幾分由衷的笑意。
東都那邊已經派人去報信,畢竟不管怎麼說,蕭玄都是蕭家的嫡長孫,對於蕭烈來說,嫡長子是嫡長子,嫡長孫是嫡長孫,他和兒子有心結,和孫子可沒心結。
今天王府設了香案,爲小世子蕭玄舉行洗三之禮,這一日王府賓客雲集,算是西北一件難得的喜事。而玉塵大真人執意要親自爲這個小外孫洗三,對於蕭煜和林銀屏來說,更是一個意外之喜。洗三之後便是宴飲賓客,着實是熱鬧了一番,林寒也終於得償心願,被蕭煜解了禁足令。
雖說蕭玄已經有了大名,可在四歲前,還是要用乳名稱呼,既然世子殿下的大名已經被父親定下,那麼乳名便要由母親大人來抉擇了。按照林銀屏的意思,是要好聽又好記,比如說青雀、鳳皇之流,不過被蕭煜好一通嘲笑,說林銀屏讀史總是不求甚解,不管是李青雀,還是慕容鳳皇,可都沒有個好下場。
林銀屏被蕭煜笑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便黑了臉不再搭理蕭煜,自己一個人去想名字。最後林銀屏列出了“璇兒”、“青奴”、“阿貊”、“靈寶”四個小名,讓蕭煜拿個主意。
“璇兒”這個小名,被蕭煜第一個否決,雖說是與蕭玄的玄字重音,不過卻也與祖母方璇同字,爲尊者諱,這個名字是肯定不能用的。青奴,這顯然就是林銀屏對青雀和稚奴的殘念了,考慮到這兩個小字已經被人用過,蕭煜也果斷棄之不用。還剩下阿貊和靈寶兩個,阿貊其實就是指食鐵獸,蕭煜猶豫再三還是否決了這個,最後與林銀屏選定了“靈寶”這個名字,取自抱朴子中的“靈寶之方,長生之法”,寓意希望蕭玄日後能真的登臨長生境界。
洗三之後,按照中原人的習俗,林銀屏要開始爲時一月的坐月子,雖說林銀屏有些不情願,但無奈有玉塵大真人親自鎮壓,而且她身子也的確薄弱,只能乖乖呆在屋裡,好在有兒子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至於其他諸如孩子哺乳,到底是用奶孃還是林銀屏親自哺乳,蕭煜聽得有些頭大,只說全都照着林銀屏的意思去辦便是,故而被玉塵好一通埋怨,說沒見過這麼當爹的,自己的兒子都不上心。
蕭煜只能是無奈苦笑。
東都,曾經的安國公府,如今的大丞相府。
蕭烈在奏章中曾言“宮中府中”,“宮中”自然是指那座浩大皇宮,而這個“府中”便是指大丞相府了。
大丞相府的女主人顏可卿正在親自擬定禮單,只因西北那邊傳來消息,蕭煜有了嫡長子,那便是整個蕭家的長房嫡長孫,自然是闔府歡喜。
當今蕭氏一族的族長蕭烈親自交代下來,要置辦一份重禮送往中都,考慮到中都和東都之間路途遙遠,便將孩子的滿月禮、百歲禮、甚至週歲禮全部囊括其中,最好是顏可卿親自過去一趟,代表他看望下林銀屏這個兒媳。
顏可卿不是深宅院中的無知婦人,她本就是魔教上代聖女,對於蕭煜和蕭烈父子之間的心結也有所瞭解,隨着前不久蕭煜登頂天下十人之列的消息傳來,她的心中一直就隱隱不安,這次蕭烈讓她前往中都,正應了她心底想要一探虛實的心思,自然是爽快應下,盤算着如何擬好禮單,然後再去西北一行。
接下來幾天,大丞相添了嫡長孫的消息在東都城裡不脛而走,而顏可卿擬定的那份禮單更是最有力的佐證,一時間大丞相府賓客盈門,不少善於揣摩上意的人已經開始在心底暗自思量,如今大丞相的兩個兒子都在西北,不能說勢不兩立,可其中的疏遠之意卻是怎麼都遮掩不住的。大丞相已經是知天命的歲數,即便是再生一子,恐怕也難以與那兩個兄長抗衡,說不定大丞相就是將主意達到了嫡長孫的身上,而且由長孫繼承家業也並非沒有先例,當年的東主可不就是在太子死後立太孫。
許多自覺猜對了蕭烈的心思的官員開始大肆鼓吹這個連面也未見過的小世子,含蓄些的就說什麼生而有祥瑞相伴,露骨些的則直接說小世子生而不凡,命格貴不可言,日後前途無量云云,到最後,恨不得將這個還不會說話的世子殿下捧成又一個謫仙人。
蕭煜在得知這件事後,頗有哭笑不得之感。祖孫三代人,蕭烈辛勞大半輩子,在快要知天命的時候才因爲挾天子之事而名動天下。蕭煜便要幸運許多,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便因爲蕭逆之名而名傳天下。到了蕭玄,尚在襁褓之中,就因爲父祖的緣故,名字傳遍了大半個天下。
待到顏可卿攜帶着成車的禮物抵達中都時,林銀屏已經出了月子,而玉塵也已返回道宗,除了多出一個新的小主人,整個中都王府已然是重新恢復到往日的平靜之中。
這次顏可卿來中都,除了成車的賀禮,還有一封蕭烈親筆寫的家書,不過這封家書卻不是給蕭煜的,也不是給蕭瑾的,而是給林銀屏和蕭玄的。
林銀屏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在看完其中內容後,竟是不給蕭煜看,只是說等到兒子大了便知曉了。
此時的蕭玄已經滿月,比起剛出生時胖了不少,白嫩嫩的小身子,臉龐上已經大概能看出些許端倪。他的臉龐輪廓與蕭煜蕭烈一脈相承,都是瘦削中帶着冷峻之感,不過眉眼間卻更像他那個風華絕代的孃親,沒有蕭煜的戾氣,多了幾分溫和,長大以後想來會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蕭煜這個做爹的,也不知是不是嫉妒的緣故,經常會雙手輕託着蕭玄,說道:“你小子可真算得上美姿容,看面相,以後不是個癡情種子,就是個多情種子,到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圍在你身邊,以咱們的家世而言,玩女人可以,可不千萬要被女人玩了。”
林銀屏這個做孃親每次見到這樣的情景自然是要好一番埋怨,哪有做爹的給兒子說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並且放出話來,日後自己要親自爲兒子挑媳婦。
蕭煜初爲人父,在新奇之餘,心態上也在不知不覺間有所變化,現在他開始有些理解蕭烈,理解蕭烈的一些所作所爲,甚至當年的怨氣,也在悄然間消失殆盡。
父子父子,真是應“了前世冤家,今生父子”那句老話。
顏可卿不管心底如何想,在明面上也是對這個小傢伙百般喜愛,蕭玄倒是很大氣,也不認生,很快就習慣了這個“祖母”的存在,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偶爾頤氣指使的做派,更是逗得顏可卿開懷大笑,到最後竟是也從心底生出幾分真心喜歡。
接風宴之後,顏可卿親自去找蕭煜,有些話,她要親自問一問蕭煜才能甘心認命。
先前她幫蕭烈傳話時,蕭煜還未踏足逍遙境界,所以她也不覺得父子兩人能如何,畢竟武力不在一個層次,可如今蕭煜踏足逍遙境界,成爲天下十人之列,無論從那方面來說,已經是有了與蕭烈一搏的本錢。
顏可卿緩緩走向那座燈火輝煌的凌風閣,眉心有一抹遮掩不住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