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武二十年,東主派遣大都督馮章、傅聲、藍滄海率領二十萬大軍自中都而出,遠征草原。馮章大軍繞道小丘嶺包圍了納哈楚駐地,納哈楚被迫投降,致使烏倫河以東的草原諸部失去屏障,傅聲則趁此時機直逼草原王庭,草原汗王及衆臺吉不得不遠遁碧羅湖。
明武二十一年,藍滄海率軍橫穿烏斯原,一直攻至碧羅湖畔,大敗草原汗王的汗王親衛十二部,逼迫草原汗王簽訂城下之盟,自認歸附鄭廷,受封鎮北王。
明武二十二年,傅聲在烏倫河南側設立朵顏都督府,同時將部分草原部落遷往西北河內州。
只是隨着後來鄭廷勢微,大鄭兵力不斷收縮,從東主的西都到朵顏都督府,然後放棄秀龍草原和小丘嶺,一直退回到中都。原本的朵顏都督府就逐漸淪爲一座無主之城,中原和草原的來往商隊多聚集於此,許多草原馬賊得了金銀之後,也會來這兒消遣一番,商人與強盜和平相處也算是此地一景,當然也不乏在中原招惹仇家而不得不遠遁草原的亡命之徒,甚至流亡的修行者亦是屢見不鮮,當年的牧白就是其中一員。
早年蕭煜和林銀屏被摩輪寺追殺的時候,曾經委身於此城之中,只是當初的蕭煜並不知曉其中底細,只是到了後來才知道,那座不起眼的土城原來就是曾經大名鼎鼎的朵顏都督府。
這座城沒有城主,而是由數個“大人物”聯合管理,而這些“大人物”的背後又無不例外地站着幾位草原臺吉或者西北實權將領。這裡除了沒有城主之外,就像是一座小號的鉅鹿城,都有着一套屬於自己的規矩,所有人都要守規矩,而不守規矩的人都已經死了。
或許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平等”和“公正”。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雖說這兒名義上是三不管的地帶,但說到底還是西北王的地盤,西北王他老人家不在意這巴掌大的地方那是他的事,可在這座小土城中討生活的人卻不能不在意西北王,所以能做到城中話事者的人,都會小心地把眼睛和心思擦亮,以免不小心觸怒了那位讓草原和西北盡俯首的煊赫王爺,給自己招來潑天大禍。
在城中居民看來,那些控制着整座城的人無疑是大人物。而這些人身後的草原臺吉和西北將領,就像是地平線盡頭連綿起伏的雪山,遙不可及。至於西北王,則像塞外高曠的天空,可望不可及。
大人物站得高,看的自然就遠,只是難免會忽略了腳下。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有些時候反而是最底層的小人物最先感覺到風波將起。
比如說這次的草原之變,中都僅僅是疑心的時候,這座土城中的大多數人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所以大商人們早早地撤走了商隊,大隊的馬賊悄然遠遁,土城中竟是呈現出一番難得的太平景象。
就在這副太平景象中,一行人來到了這座朵顏都督府,人數不算多,大概只有三十餘人。爲首的是一名衣着華貴的男子,相貌不算出彩,氣度倒像是中原那邊的世家子,隨行的兩男一女也不像是尋常人等,怎麼看都像是四隻大大的肥羊,可偏偏在這個虎狼橫行之地卻沒人敢於出手,哪怕是最尋常的試探。無他,只是因爲那二十幾個一看就是硬茬子的隨行護衛。
故地重遊的男子熟門熟路地來到城內一家客棧門前,用手中馬鞭指了指客棧的招牌,對身旁一名年紀稍輕的男子笑道:“當年我和你姐就在這兒住過一段時間。”
年紀稍輕的男子望着客棧,道:“早就聽聞過這裡,卻還是第一次來。”
這一行人正是蕭煜和林寒等人,這一次蕭煜親自遠赴草原熱海,隨行只帶了林寒、唐悅榕和曲蒼幾人,至於那二十幾名精銳暗衛,則純粹是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若是依照蕭煜的本意,他更想孤身一人前往草原,只是這次不同以往,要壓下草原之亂,不單單是個人武力就能就能解決的,所以他還帶上了林寒。其實林銀屏纔是最好的人選,只是她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長途顛簸,就只能退而取其次。
從林遠身死到現如今,草原汗王的大位仍舊空懸,蕭煜雖然被尊爲草原王,可說到底還是因爲他娶了林銀屏的緣故,這汗王位只能由一個林家人來繼承。若林銀屏不是女兒身,那她就是毫無疑問的新任汗王,在林銀屏不能接任的情形下,林寒便成了距離王位最近的人。
按照蕭煜的設想,或許在將來,在他僥倖坐擁天下以後,可以讓林寒這個小舅子回到草原繼承鎮北王王位,然後蕭林兩家繼續聯姻,親上加親,讓草原王庭實實在在地變爲蕭家的西都。
可這畢竟是以後了,眼下草原汗王大位空懸,是一個如何也繞不過去的難題。
進了客棧,要了一間上房,所謂上房,其實就是一個獨棟的小院子,專供商隊或者拖家帶口之人住的。蕭煜三十多人住在一個院子不算擁擠,但也談不上寬敞。
凡是能在這種龍蛇混雜之地開店,手都不會太乾淨,若是遇到肥羊,他們自然會變爲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但有三種人卻不會動手,一種是熟客,一種是背景深厚的過江猛龍,還有一種就是身負異術的修行者。熟客不用多說,畢竟要講究個細水長流。背景深厚的過江猛龍倒不是吃不下,而是事後遺患太大,很難擺平,一個不好就要招來滅頂之災。至於修行者更不用多說,匹夫一怒敢叫天子血濺五步,即便這些修行者達不到這個境界,拆了一個客棧還是綽綽有餘的。
掌櫃的是個極有眼力的,在他看來,這一行人無疑就是第二種人,而且還是很難吃下的第二種人,所以他很明智地讓手下人像正常客棧那般送酒送肉,酒是陳年老釀,肉是新宰殺的羔羊肉,絕對沒有半點手腳。
這也是蕭煜爲什麼會帶着二十多名暗衛的緣故了,道門有句話叫做肉眼不識真仙人,在這些尋常人眼中,蕭煜這位天人高手恐怕還不如這二十多號暗衛來得唬人。
小院正堂內,蕭煜獨坐一把椅子,其餘三人分成兩列站在兩側,若是不知蕭煜真實身份的人還好,頂多只會說這人氣度不凡,非富即貴。可在真真切切知道蕭煜身份的人眼中,這個年紀不算大的男子身上卻是有一股子“勢”,不是修行者所謂的修爲如何,而是執掌百萬人生死和征戰殺伐而積攢鑄就出來的莫大威嚴。
也難怪世人要感嘆無知者無畏,初生牛犢之所以不怕虎,就是因爲不識虎,等到真正知道了老虎的可怕之處,恐怕再也不會有曾經的勇氣了。所以唐悅榕這個刺頭在領教過蕭煜的手段後,也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蕭煜很現實,有本事和我平起平坐的,我自然會客客氣氣,如果能讓我蕭煜低頭的,那我也不介意恭恭敬敬,可若是做不到,那我蕭煜可不會惺惺作態,你就只能老老實實地站着或是跪着,這便是蕭煜的規矩。
在西北,能不守蕭煜規矩的人,有,不多,林銀屏算一個,蕭瑾、藍玉、秦穆綿、秋葉、慕容等人或許能勉強算半個,至於其他人皆不在此列。
蕭煜的殺心不算重,但是殺幾個壞規矩的人,卻是半點猶豫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