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蜀湖二州戰事的順利結束,西北軍的糧食危機逐漸緩解,如此一來,西涼州這個塞外糧倉就不再是以前那般舉足輕重。
坐鎮西涼州的蕭瑾在接到蕭煜即將返回中都的消息後,決定儘快結束西涼州事宜,在年關之前返回中都。這段時間以來,他在西涼州主要是穩定局勢,保證供糧,同時與親自駐守西涼邊境的徐林打好關係,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秋後算賬,將這幫有恃無恐的傢伙全都扔到暗衛府的地牢裡去。
簡文元年臘月初八,即是臘八節,要喝臘八粥,也是佛祖成道之日,佛門的法寶節。在這一天,西涼州按察使黃粱密和都指揮使林岱沒有半點徵兆地被暗衛上門,“請”到了巡撫衙門。
這一日,陸續有官員被請到巡撫衙門,然後西涼州暗衛府原本空蕩蕩的牢獄中,人越來越多。
一時間,整個西涼州上下人人自危。
蕭瑾倒是沒有搞什麼血腥清洗,畢竟西北還是有法可依的,所以蕭瑾真的是在依法辦事。有證據的,不管你是誰家的親信,照抓不誤,沒證據的,哪怕明知道你侵吞官糧,也視而不見。那些被剝去官身的倒黴蛋,怪就只能怪你們沒擦乾淨屁股,怨不得我蕭瑾手下不容情。
臘月初十這一天,在徐林派出的一千鐵騎護送下,蕭瑾帶着近四十名犯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敦煌,返回中都。
馬車裡,蕭瑾與明塵對面而坐,蕭瑾將一杯清茶推到明塵面前,說道:“如今在西北有個很有意思的說法,西涼州是閩行的地盤,河內州是林寒的私宅,即便是中都,也不姓蕭。這次我在西涼這麼大的動作,雖然立威效果顯著,但也得罪了閩行,不知是對是錯啊。”
明塵端起蕭瑾推過來的茶杯,輕抿一口後問道:“這個說法,王爺他知道嗎?”
蕭瑾向後靠在車廂內壁上,悠悠說道:“蕭煜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他並不放在心上,因爲結黨成派一事,歷朝歷代都難以杜絕。而且蕭煜很喜歡玩平衡之道那一套,打壓強的扶持弱的,這些人自己旗幟鮮明地分出了派系,正好合了他的心思。”
明塵放下手中茶杯,慢慢說道:“如此說來,公子可高枕無憂矣。”
蕭瑾笑了笑,問道:“真人此話怎講?”
明塵輕撫鬍鬚,笑道:“公子細想,這西涼是閩行的地盤,河內是林寒的私宅。可閩行是誰?是中都宿將,在西北根深蒂固,而林寒是誰?是王爺的妻弟,靠着王爺恩寵纔有今日地位,根基淺薄。再說這西涼州和河內州,西涼州在西北五州位列首位,河內州則是在西北五州中敬陪末座,兩者孰強孰弱一目瞭然。那麼按照公子所說來看,王爺打壓西涼已成定局,閩行調離西涼駐於陝州和大都督徐林親自坐鎮西涼只是第一步,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接下來就是讓魏禁傷愈之後接手西涼邊軍都督之位,而公子在這個時候動一動西涼州,正順了王爺之意,自然是高枕無憂。”
聽完明塵一席話後,蕭瑾愣了一會兒,然後撫掌讚道:“真人高見,懷瑜受教了。”
明塵撩起窗簾,看了眼外面正沿着官道徐徐前進的囚車,囚車說白了就是一輛簡易馬車載着一個木籠子,囚犯們身着白色囚衣蜷縮在木籠裡,看上去好不悽慘。過了許久,明塵放下車簾,說道:“天寒地凍的時節,這些大人們又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這一路走來,恐怕要凍死幾個。”
蕭瑾捧起一個手爐籠入袖中,擡頭看着車廂的頂部,不以爲意道:“無妨,百姓的命是命,他們的命也是命,百姓可以被餓死,那麼他們就可以被凍死,都一樣的。”
明塵沒有說話。
蕭瑾繼續自顧自說道:“民可載舟,亦可覆舟。這句話可是說盡了坐天下的道理,底層小吏、中層官吏,甚至是一方封疆大吏,盤剝百姓是必然的,也是難以避免的。但作爲一個皇帝,再這麼做就是取死之道了。”
明塵平靜道:“公子,你想得太遠了。”
蕭瑾低下頭,輕聲說道:“嫂子有了身孕,希望是個女兒纔好。”
千盼萬盼,在臘月十二這一天,中都上空終於飄起了一場小雪,給整座城池披上了一層素白之後,年味一下子就濃郁起來。
蕭瑾也在這一天回到中都,將所有犯人移交給暗衛府後,他回了王府,然後見到了林銀屏。
在這段時間裡,林銀屏的身體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轉好,畢竟她除了身子上的暗疾以外,更多還是心病,心病用心藥,不治而愈。
林銀屏將蕭瑾引進聽風閣內,隔着榻上小桌相對而坐。林銀屏親自爲蕭瑾斟了一杯茶,道:“我這一病就是小半年的功夫,藍先生又去了湖州,這次西涼之事還是仰仗小叔奔走,實在是辛苦小叔了。”
蕭瑾雙手接過茶杯,笑道:“蕭瑾只是儘自己的本分而已,不敢當嫂子如此誇讚。”
蕭瑾輕抿一口清茶,然後將茶杯放到桌上,繼續說道:“嫂子最近身體如何?我這次去西涼,特地爲嫂子物色了一支老參。”
蕭瑾伸出手,一名站在他身後的內侍將自己手中捧着的錦盒遞到蕭瑾手中,蕭瑾打開盒子,其中躺着一支已有人形的老參,根鬚茂盛,他將盒子輕輕推到兩人桌子的正中,正色道:“區區薄禮,以盡微薄之意,還望嫂子不要嫌棄。”
林銀屏身後的一名侍女將錦盒收起,林銀屏笑道:“近幾日,興許是天氣轉暖的緣故,我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有勞小叔費心了。”
蕭瑾道:“既然如此,蕭瑾就放心了。對了,不知大哥幾時回來?”
林銀屏微微側頭,朝窗外看了一眼,輕聲道:“前幾天送回信來,說是已經到了漢中,若是沒有變故,想來在十五之前就能趕回來。”
蕭瑾眯起眼笑了笑,道:“蕭瑾這次一口氣抓了四十多個西涼官員,雖然都是些死有餘辜之輩,但終究是讓西涼官場動盪,蕭瑾也不知是對是錯啊,若是大哥回來以後要訓斥蕭瑾,還望嫂子多多護佑小叔一二。”
林銀屏心情很是不錯,笑眯眯道:“你大哥這人又不是不明是非的昏庸之人,你這次處理的這麼好,誇你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斥責於你?”
蕭瑾苦起臉,故意用伏低做小之態說道:“蕭瑾以前不懂事,屢次頂撞大哥,所以心裡纔不安穩,大哥最聽嫂子的話,嫂子要救我纔是。”
林銀屏望着蕭瑾稚嫩的臉龐,下意識地撫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溫柔。
再等上大半年,自己就能做母親了。
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苦盡甘來,現在她只覺得滿心喜悅。
林銀屏的表情越發柔和,連帶以前積攢下來的鬱氣和陰沉氣一併消散無蹤了,她伸出手指點了點蕭瑾的額頭,笑道:“你呀你,嫂子答應你,蕭煜若是責罵你,我替你頂着便是。”
蕭瑾從榻上起身,作揖道:“蕭瑾先行謝過嫂子。”
又是閒談片刻後,蕭瑾滿臉笑意地告辭出來。
蕭瑾回到自己的園子,揮退侍女後,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對早已等候在此的明塵道:“別看我這位王妃嫂嫂平日裡像個怨婦似的,可與東都城裡那些過了三十歲就只能靠吃齋唸佛度日的王妃相比,其中差別可是天壤之別。在西北,林寒討好她,曲蒼討好她,韓雄等人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是藍玉和閩行也要敬着她,逢年過節,草原上的三大臺吉還要親自派人送禮問安,如今再多我一個,不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