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城外二十里處的閩行大軍行營,中軍大帳。
閩行放下手中的信箋,向對坐的李宸苦笑道:“王爺來信了,劍門關守將開關投降,王爺現在已入劍閣,嚴令我務必在月底以前攻克閬中。”
李宸吃了一驚,“若是依循先前定計,劍門關至少能在王爺大軍攻勢之下再堅持月餘,那時我們攻克閬中,便是最大的功臣,怎麼會……”
閩行將信箋推到李宸面前,嘆息道:“好一個魏禁魏文則啊,先是膽大包天的偷越陰平,接着又連克江油關、涪城,最後詐敗取綿竹,以五千疲師直逼蜀中錦城,如此一來,劍門關也就再無守下去的必要,開關獻城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有了魏禁珠玉在前,咱們在閬中的停滯不前,落在王爺眼中,也就成了庸碌無能、意圖保存實力的最佳佐證。”
李宸拿起信箋細細看完,臉上的表情驟然苦澀起來,“知公,如今你我該當如何?”
閩行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低聲道:“全力攻城,儘快攻下閬中,然後與王爺對蜀中形成合圍之勢。”
閩行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辭,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道:“寓公(李宸,字寓桓),你去一次劍閣,面見王爺,同時也在私下見一見國舅。”
李宸輕聲問道:“知公的意思是?”
閩行低聲道:“魏禁要升官了,而王爺親軍還空懸着一位掌印都督和右都督,雖說王爺不一定會把魏禁安排在這兩個緊要職位,但林寒心中肯定是沒底的。”
不用閩行把話說完,李宸已經點頭道:“知公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閩行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勞寓公走上一遭,替閩某捱上一頓訓斥。”
第二日,閩行大軍一改往日的溫吞作風,開始全力攻城。
劍閣,城守府。
這座歷經兩朝的城守府已經成了蕭煜的臨時行宮,此時在蕭煜的書房中,有一名深夜訪客,白家家主白守,這位留守劍門關的名士大儒,雖然有過些許小心思,但最後還是完成了開關獻城的既定計劃,所以蕭煜也沒有太過難爲他,不過想要讓蕭煜將他奉爲功臣上賓卻再無半分可能,更可悲的是他還要強打起笑臉來西北王面前賠情解釋,好讓以後能留下點轉圜餘地。
在蕭煜身邊還有個明眸皓齒的明豔女子,正是那位在蜀州無人不知的唐家大小姐,白蓮教聖女唐聖月。
既然唐聖月是蜀中唐門的大小姐,那麼蕭煜入蜀自然要帶着唐聖月,而且這麼一位美人兒留在身邊,即便不吃,賞心悅目也是極好的。
白守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唐聖月,見她眉心未開,仍是處子,心中對於外面的側妃傳言心中瞭然,然後低頭恭敬道:“王爺大軍入蜀,各世家無不奔走相告,準備以迎王師,白守身負蜀州諸公之期望,留於劍門以期爲王爺開路,白守無能,沒有早日迎接王爺入城,實在是罪該萬死……”
蕭煜擺了擺手,打斷白守的話語,道:“白先生不必如此,如果事事都要他人協助,那本王養的二十萬大軍又是做什麼用的?兵戈之事,本就該沙場之上見真章,白先生就無須自責了。”
白守低頭應是。
蕭煜平淡道:“若是沒有其他事,白先生就早些安歇吧。”
白守看了眼那位侍立一旁的唐姑娘,忽然有些明悟,趕忙退出書房。
書房內只剩下兩人後,蕭煜對唐聖月道:“磨墨。”
面無表情的唐聖月拿起一塊徽墨,在蕭煜新入手的一塊龍紋化石硯中倒入些許清水,右手五指合攏捏住墨塊,左手輕輕撩起素白衣袖,露出一截皓腕,開始輕輕畫圓研磨。
墨塊慢慢變成墨汁,沿着硯臺上的龍紋,從“大池”進入五個“小池”。
蕭煜用手中的紫毫在其中一個“小池”中蘸飽了筆鋒,迅速寫完那封早已打好腹稿的家書,將家書摺好後,他突然笑道:“都說紅袖添香夜讀書,唐姑娘你這位紅袖覺得怎麼樣?”
唐聖月愣了一下,然後平靜道:“王爺,你剛給王妃寫完家書,然後就來調戲我一個弱女子?這就是你所謂的夫妻和睦?若是王妃在看家書的時候知道了其後的事情,恐怕會很不痛快吧?”
蕭煜曼斯條理地將筆洗淨,然後擱置在筆架上,臉色如常,平淡道:“如果她不痛快,那麼你說她是來找我的麻煩,還是去收拾你這個小狐狸精呢?”
唐聖月的臉色驟然僵住,接着漲的通紅。
蕭煜輕輕嗤笑一聲,道:“放心,我現在沒心情給林銀屏找不自在,這次叫你過來,是有正事要談。”
唐聖月的臉色稍緩,問道:“什麼事?”
蕭煜拿出兩道藍色符篆,道:“這是道宗的同縛符,也有很多別名,如同心符、御人符等等,作用就是將兩人連接在一起,形成一種鎮壓關係,只要你願意用了這同縛符,我就讓你恢復修爲。”
唐聖月接過其中一道同縛符,冷笑道:“同縛符可是雙向的,若是我的修爲高出你,便能反過來鎮壓你,你就這麼有信心能一直壓制住我?”
蕭煜不置可否地沒有說話。
唐聖月輕哼一聲,將同縛符舉到眼前,就在這個時候,不知爲什麼,她忽然猶豫了。
蕭煜也不催促,就這麼沉默地等待着她。
沉默了大概一炷香,唐聖月終於下定決心,將同縛符捏成點點藍色熒光,飛入自己體內。
蕭煜同樣將自己手中的同縛符捏碎,道:“你如果想反抗,那大可試試。”
飛舞的藍色熒光在兩人之間建立起一條淡藍色的扭帶,然後緩緩消失不見,接着蕭煜屈指一彈,兩個光點分別飛入唐聖月的中丹田氣府和下丹田氣海。
兩道由杜明師加持在唐聖月身上的封印緩緩消散,一道磅礴的氣息自唐聖月的體內迸發出來,這位白蓮教聖女的氣息節節攀升,在片刻後重迴天人巔峰境界。
蕭煜就這麼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唐聖月。
唐聖月周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白光,臉上的木然一掃而空,神情平靜而肅穆,整個人仿若神女。
蕭煜雙手放在膝上,平靜說道:“我是天人巔峰,你也是天人巔峰,我不會用同縛符,只憑手段,做過一場如何?”
唐聖月的雙腳離開了地面,髮髻散開,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散在她的肩頭,其中彷彿有無數白光蘊含其中。她的眼瞳中同樣有白光閃耀,遮蓋了黑色瞳孔,與眼白交融,最後彷彿有聖潔光暈氤氳其間。
一種可以稱之爲神性的漠然出現在她的身上,這是走神道一途不可避免的結果。
蕭煜嘆息一聲,相比於這個聖女唐聖月,他更喜歡那個會害羞、會害怕、會生氣的唐聖月。
蕭煜小心地將那封家書放進自己袖中,然後從椅上起身。
蕭煜雙眼中的墨色在急速擴大,吞噬了所有的眼白,變爲一個黑色的漩渦。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從他周身百竅逸散開來,繚繞盤旋。
聖潔如神女的唐聖月雙手合攏在胸前,然後緩緩打開,“白蓮花開。”
整個室內大放光明。
沐浴在白光之中的蕭煜整個人就像一副水墨畫,每一個動作,都會留下一道深刻的黑色痕跡,他行走在光明之中,好似進入光明佛國的魔王。
蕭煜伸出手,然後手掌翻覆。
天昏地暗,再不見半分光明,只剩下無盡黑暗。
唐聖月周身白光沸騰如水,眼中的聖潔白光飛快縮小。
先前還如人間神女的唐聖月身形一下子飄搖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