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蕭煜回去時,林銀屏的宴席已經散了,不過她還未睡,看到蕭煜一身甲冑,有些詫異道:“你怎麼這身打扮。”
蕭煜慢慢地卸下甲冑,只剩下腕甲和頭上的抹額,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臉色紅潤不少,笑道:“今下午去了趟慄河大營,特意換上的。”
對於幾天後的校兵演武,林銀屏也是知道幾分的,蕭煜去粟河大營想來就是爲了此事,既然是公事,她就不再過問,只是點點頭,轉而問道:“用過晚飯沒?”
這時候林銀屏的侍女端了醒酒湯進來,蕭煜接過後,道:“在徐林那邊吃過了,你這邊怎麼樣?”
林銀屏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頭疼道:“是我想的太簡單了,中原和草原習俗差距頗大,而且一些草原上的老人還不懂中原官話,說實話,剛纔的晚宴有點亂。”
蕭煜將手中的醒酒湯喝完之後,又拿了一杯清茶漱口,去了去口中的酒氣,然後溫聲安慰道:“都說一回生二回熟,這是第一次,有所疏漏的地方也是在所難免,下一次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林銀屏手腕上掛着蕭煜送她的念珠,數了幾顆菩提子,覺得腦中清明許多,這才嘆息道:“但願如此吧。”
蕭煜又是寬慰了她幾句,見夜色深沉,林銀屏的精力比不得他,忙碌一整晚上,現在已經有了些許乏意,夫妻二人便熄燈安歇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蕭煜就已經起身,出大帳後剛走出不遠,迎面遇上了同樣早起的藍玉。兩人正好並肩而行,藍玉首先開口道:“王爺,昨晚上把咱們醞釀許久的改制想法拋出去,是不是有點操切。”
蕭煜搖頭道:“算不上操切,只要徐林不反對,我就有信心推行下去。”
藍玉反駁道:“王爺卻是忘了一點,咱們的財政根本支撐不起這樣的巨大變革。”
西北窮,從來都是困擾蕭煜的一大難題,若是成立都司,必然要支出銀錢,可現在每年的稅收等僅僅是能維持大軍,今年又舉行秋獵,算是把攢下的家底掏空小半,再想多拿出錢來是不能。
蕭煜臉上神色一僵,過了許久才喃喃道:“不知那些大宗門是如何供養自己的。”
藍玉本就是出自天機閣,對於這方面倒是一清二楚,道:“天機閣由大鄭皇室供養,魔教更不用多說,乃是後建國教,劍宗、摩輪寺、金剛寺等也多半如此,至於道宗,屹立千年而不衰又豈是易與?先不說如江左謝家這般‘親道’世家有多少,就是以前的朝廷中,道宗的人也絲毫不少,畢竟東主未立大鄭時,道宗就已經聯手佛門共抗後建魔教,往東主那邊安插人手自是等閒,所以道宗看似在俗世中沒有太大牽扯,實際上有大隱勢,皆在暗處,正應那句潛龍在淵。”
正說話間,藍玉從袖中取出一方小瓶,打開瓶蓋後,可見其中盛有散劑,他笑問道:“王爺可識得此物?”
蕭煜接過瓶子後仔細觀看了一會兒,又嗅了嗅,略帶遲疑道:“這是五石散?”
藍玉點頭笑道:“正是五石散,江南名士們的最愛之物,用過之後有滋陽、驅寒之功效,而且皮膚敏感,穿不得新衣,只能穿舊衣,對客捫蝨,不過如此。也正因如此,江南名士多有在三九天要腳踏木履、坦衣露腹的習慣,更有甚者,還要吃冰散熱,所謂的名士疏狂,這五石散可謂是功不可沒。”
蕭煜點頭道:“不過這五石散若是服用不當,卻容易癰瘡陷背脊肉潰爛,每年因爲這個致殘或丟命的名士也算不少,你怎麼也用這個?”
藍玉擺擺手道:“我有修爲傍身,自是無礙,不過王爺你可知道這風靡江南的五石散可是出自何人之手?”
蕭煜猛然想通什麼,臉色微變。
藍玉點頭確定了蕭煜心中的猜想,“這五石散正是當年無塵大真人的手筆,另外其他權貴所喜愛的丹藥,也皆是出自道宗之手,窺一斑而知全豹,王爺可是清楚道宗是如何根基龐大了?”
權貴之中本就多“親道”之人,謝公義就是最好的例子,有這些先例,不管是五石散也好,還是其他丹藥也罷,推廣開來自然是輕而易舉。
蕭煜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緣故,不過這是道宗千年經營下來的成果,卻不是他能學來的。
蕭煜問道:“道宗如此豪富,我們不如向他們……”
沒等蕭煜把話說完,藍玉已經打斷他道:“藍玉只問王爺一句話,這西北是王爺的西北,還是道宗的西北?若是道宗的西北,王爺只是代爲管事,那大可去借,若不是,還望王爺三思而行。”
這番話可謂是大逆不道,也就是藍玉敢如此說話,蕭煜臉上沒有半分惱怒神情,只是點頭道:“你說的倒也不錯。”
蕭煜沒在這個死結上繼續說話,藍玉也就閉口不言。兩人站了一會後,曲蒼和林寒也趕了過來,林寒對兩人施了一禮後,道:“姐夫、藍先生,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還請你們兩位移步,過去瞧瞧。”
蕭煜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等到曲蒼爲自己牽過馬來後,翻身上馬,才淡淡開口道:“走吧。”
林寒看出自己姐夫心情不算好,也不敢多言,生怕引火燒身。
簡簡單單四騎出營,沒什麼隨行鐵騎護衛。畢竟蕭煜已經踏足天人境界,是要比秋葉還要高出一籌的俗世第二,除非是逍遙境界的高手親自出手,一般人又能掀起什麼風浪?可若是逍遙神仙出手,尋常的幾千鐵騎又有何用。
不曾想在半路還真就被兩位逍遙神仙攔下,其中一人也不算陌生,正是去而復返的後將大將軍慕容燕,另一人卻是位老僧,兩道白眉長如垂柳,幾乎要垂至肩膀,臉上皺紋深刻如溝壑,似是時時刻刻都帶有一分愁苦之色,也未披袈裟,只是穿了一身八成新的普通僧袍。雖然蕭煜不認得,可身旁的藍玉卻是認得,對蕭煜輕聲道:“這位便是天下第三的牧觀活佛。”
聞聽此言,蕭煜忍不住又看了老僧一眼。掌教真人紫塵他是見過多次的,鶴髮童顏,十足十的玄門得道真人模樣,可眼前這位足以與掌教真人並列的佛門魁首,在表面上看不出半點得道高僧的模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返璞歸真?
牧觀看了蕭煜一眼,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雙手合十道:“紫塵道兄已經初窺長生境界,得三分返老還童,貧僧比起紫塵道兄,卻還是差了一步。”
所謂長生境界,蕭煜可以猜測一二,應該是對應道門五仙中的神仙,不過最令他震驚的還是牧觀竟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牧觀爲其解惑道:“殿下不必驚訝,此乃佛門他心通。”
蕭煜臉色僵硬,吶吶道:“好神通。”
與目光同行的慕容燕笑道:“賢侄別怕,只要你踏足逍遙境界,老和尚的他心通就起不了作用,除非他能再進一步,進入長生境界,可天底下又有誰能長生不滅?不過是百年夢幻罷了。”
就在這時,又有兩位逍遙神仙聯袂而至。
來者一男一女,男子看上去不惑年紀,寬袍大袖,氣態溫潤,姿容俊美,女子三十多歲的模樣,儀態端莊,兩人站在一起,卻是神仙眷侶一般,正是道宗的天權峰主微塵大真人和玉衡峰主玉塵大真人。
微塵大真人微笑道:“我二人奉掌教師兄諭令,特來西北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