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檐角上的水珠兒有氣無力地落在地面的積水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一雙白色的繡鞋小心地避讓開這些積水,邁上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青石臺階,來到兩扇房門前。沒等白色繡鞋的主人伸手敲門,房內已經傳出一聲平淡嗓音,“進來吧。”
女子聽到之後,推門而入,見到房內正伏案疾書的蕭煜,面無表情。
她正是剛回去不久又被曲蒼請來的唐聖月。
蕭煜沒有看向唐聖月,只是隨意問道:“你妹妹最近怎麼樣?”
唐聖月想起自家妹妹的種種遭遇,不由得咬牙切齒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放了悅榕?”
蕭煜擡起頭來,微笑道:“此事在你而不在我,你什麼時候可以讓我信任,我就什麼時候放了唐悅榕。”
蕭煜放下手中的狼毫,接着說道:“別急着否認,說起來你與藍玉還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學生,算是師出同門,現在天機閣少主是我的左膀右臂,你這位白蓮教聖女又爲何不能?”
唐聖月冷笑道:“你就不怕被反咬一口?”
蕭煜抖了抖手中的紙張,摺好後放入手中信封,點頭道:“怕,怎麼不怕。但是,怕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事不能因爲怕就不去做。”
唐聖月平靜道:“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那隨你折騰好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蕭煜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許久,他才擡起頭來,表情驟變,陰測測地問道:“唐姑娘啊唐姑娘,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欲求而不得,謂之天下最善。”
唐聖月面無表情道:“我是蜀地出來的粗野丫頭,讀書少,沒聽說過。”
蕭煜點點頭,起身繞過書桌走到唐聖月的面前,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後,然後猛然一手扼住唐聖月的脖子,將她按倒在不遠處的一把圈椅上,冷然道:“那就讓我說給唐姑娘聽聽,得不到的纔是天底下最好的,這次唐姑娘可是知道了?”
唐聖月的臉色由白皙轉爲通紅,再由紅變爲青紫,她感覺自己的脖子就要斷掉了,一波一波的窒息感朝她涌來,只能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蕭煜並沒有罷休,鬆開手後,又伸手抓住她的一把青絲,強行讓她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唐姑娘莫要讓我覺得會得不到你,免得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可好?”
一頭青絲散亂的唐聖月連連咳嗽,嘶啞道:“蕭煜,你殺了我吧,你要我配合你去殺唐家的人,我告訴你,辦不到!”
蕭煜動作一滯,臉上的冷厲消失不見,伸手將唐聖月的一頭青絲理順,柔聲道:“聖月,你若是如了本王的意願,除了正妃之位,你有什麼要求,本王都會答應你,一個側妃夠不夠?”
唐聖滿臉鄙夷和不屑。
蕭煜被她這個表情徹底激怒,一巴掌拍下,雖然現在蕭煜沒什麼修爲,但是以體魄的力量仍舊是在唐聖月的臉上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怒斥道:“本王是誰?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西北王,是距離那把椅子只剩下最後一步的人,天底下還有誰比本王更有資格坐上龍椅!?等到本王登上大寶的時候,你就是貴妃,還做什麼白蓮教的聖女?一羣草寇逆賊罷了。”
唐聖月與蕭煜滲透出漆黑光澤的雙眼對上,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蕭煜你入魔了。”
蕭煜冷笑道:“入魔?本王清醒得很,姓唐的,你休想用妖言亂語來迷惑本王!”
唐聖月大笑起來,道:“蕭煜啊蕭煜,沒想到你會有今天,你遭傳國璽反噬,暫時無法動用修爲,反倒是被心魔所乘,先前你跌坐在雨中時,恐怕就已經是有所跡象顯露,可笑你還不自知,直到現在心魔徹底反噬,爲時晚矣!”
唐聖月此話一出,蕭煜瞬間變換了一個人,面無表情,好像剛纔那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他坐回到書桌後,冷哼一聲,陰森森道:“本尊不滅,心魔不死,蕭煜以爲抹去了天魔留下的痕跡就萬事大吉,殊不知我與他本就是一體兩面。”
說到這兒,“蕭煜”又是笑了笑,“剛纔那些話,你不妨聽聽,畢竟也是蕭煜所想,只不過被他壓在心底,不曾顯露而已。”
唐聖月扶着椅子站起身來,捂着留有鮮紅掌印的臉頰,不冷不熱地說道:“原來你們真的想要做皇帝。”
“蕭煜”大笑道:“皇帝,只聽說過不能做的,還沒聽說過不想做的。”
唐聖月冷不丁地問道:“你這個狀態能維持多久?“
“蕭煜”冷笑道:“本王的確是趁着蕭煜失神才能現世,不能久存。可你雖然被封住修爲,但根基猶在,本王只要將你一身根基採補,化作自身之力,將蕭煜鎮壓,自然能長存世間。”
說話間,蕭煜已經是伸手抓住唐聖月的一截袖子。
唐聖月臉色一白,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只聽得布帛撕裂之聲,這件江都林氏綢緞莊的上好錦繡織成的大袖就變成了兩半。
“蕭煜”呵呵笑道:“怎麼?還覺得本王配不上你這個賤貨?”
唐聖月雖然是見過大世面的女子,但現在也只能是如小姑娘一般抱着雙肩不斷後退。
就在唐聖月馬上要退無可退的時候,原本被放在書案上的傳國璽閃過一絲金黃光澤,九龍樞紐最高處的龍頭上噴涌出一道光芒,將猝不及防的“蕭煜”籠罩其中。
“蕭煜”的表情急速變化,猙獰和陰森漸漸褪去,復歸平和。
過了許久,蕭煜睜開雙眼,眼眸中的黑色已經完全褪去,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又擡頭看了唐聖月一眼,當目光落在她臉上那個醒目的手掌印上時,歉意一笑。
他起身推門走出房間,過了一會兒重新走進來,手中拿了一塊用熱水浸透的手巾,遞給唐聖月道:“被打疼了吧?”
唐聖月撇過頭,輕輕道:“不疼,不敢勞殿下費心。”
蕭煜沒有趁機佔姑娘家的便宜,只是把手巾塞到女子的手中,才緩緩開口說道:“方纔我被心魔所乘,有所唐突的地方,還望唐姑娘見諒。”
唐聖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裡的手巾敷在自己的臉上,平靜道:“我只是你的階下之囚,即便你一劍將我殺了,我也是沒有話說的。”
蕭煜心底又是一陣煩躁,有一種想要把什麼東西摔在這張姣好面龐上的衝動,不過當他的手指碰到玉璽的時候,心中的煩躁又被強壓下去。
蕭煜輕吐了一口濁氣,說道:“我體內所謂的心魔,說到底還是上次天魔降世留下的隱患,雖然在天人劫難時,被我毀去大半,但仍舊沒有去根,平日裡我保持全盛狀態時,尚能以修爲壓制天魔遺留,使其不能引動心魔。倘若不能壓制,就有被奪舍之憂。”
唐聖月坐到椅子上,理了理青絲與衣裳,說道:“剛纔的你,說了很多心裡話,你記不記得?”
蕭煜的眼神一凝,語氣中有幾分驚疑不定道:“記不真切,都說了什麼?”
唐聖月臉色古怪道:“說了很多,你說你是要做皇帝的人,讓我幫你滅掉蜀州唐家,還要打賞我一個側妃的位子,我說不肯,你便打了我一巴掌……而且還要採陰補陽,奪了我的清白身子。”
蕭煜按着傳國璽,臉色變化不定,他只記得自己略微提了下藍玉的事情,再往後就有些記憶模糊了,這心魔來得突如其然,讓人防不勝防,着實可惱。
而且這女人知道的有點多了,既然不能爲我所用,要不要把這女人滅口?
蕭煜目露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