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正午,陽光普照大地,似乎整個中州城都在一個巨大蒸籠之中,絲絲縷縷的白氣在地面上升騰,樹葉兒打着卷,萬物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李如春在這個時候走出中州府衙,一身淡青色的綢袍,頭戴一塊方巾,若是不看腰間的玉佩,拇指上的扳指,還真像是個普通的讀書秀才,身着正四品官服的中州知府跟在他的身後,不斷用手中白巾擦拭着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得,他低聲苦笑着說道:“李都尉,您方纔說的事可是真的?若是真的,下官……下官可是擔當不起啊!”
李如春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了這位本地父母官一眼,冷笑着說道:“趙大人,你怕什麼?在你上面還有布政司衙門、巡撫衙門,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再者說,實在不行還有趙家可以爲你撐腰嘛。”
出身本地豪族趙氏的知府大人苦笑連連,還想說點什麼,但是眼睛餘光看到從旁邊走來一名身着黑色錦袍的中年男子,知道是暗衛中人,很是識趣地向後退了幾步,不再說話。
李如春看了趙知府一眼,略作沉吟後,稍稍壓低了聲音道:“府臺大人,李某已經得到確切消息,不只是咱們中州的三大族,就是江州、江左、蜀州等地也陸續有高手朝中州趕來,接下來的中州城會是一個風雲際會的局面,所以我在此奉勸大人一句,有些事情看看就好,萬不要上前招惹,免得引火燒身。”
趙府臺臉上又滲出一圈汗水,連連點頭。
李如春輕輕拍了下趙府臺的肩膀,讓趙知府原本就微微彎着的腰桿又矮了幾分。他露出了一絲笑容,轉身迎上那位讓趙知府也有些看不清深淺的暗衛中人。
待到兩人遠去,站在府衙門前的知府大人慢慢直起腰,臉上的小心和諂媚已經消失不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後面走上前來,低聲道:“老爺。”
趙知府轉身朝府內走去,平靜問道:“老太爺那邊怎麼說?”
管家跟在身後,輕聲道:“大老爺的意思,自然是要爭上一爭的。”
趙知府猛地停下腳步,臉上帶着冷厲之色,語氣卻無甚變化,說了聲知道了,就揮揮手示意管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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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三大姓中的司馬氏,發跡時間最短,發跡速度最快,在近十年來,手中沾染的血腥也就最多,所以家主司馬箴得了一個“司馬閻羅”的外號。
司馬箴的修爲算不上頂尖,只能說是勉強踏足天人境界,但是生死搏殺經驗卻極爲豐富,敢於拼命,在年輕時也是屬於那種可以越境殺人的存在,曾經拼殺過一位成名已久的天人高手,如今名列中州高手榜的第八。
更爲傳奇的是,司馬箴在還叫馬波的時候,曾經救過一位落難於中州的仙子高手,這位仙子傷好之後,留下隻言片語後飄然而去。後來司馬箴離開過中州一段時間,再回中州時身邊就多了那位已經渡過天人劫難的仙子高手,更讓無數人驚異的是,兩人居然已經喜結連理,那位仙子變成了司馬伕人,一身修爲高居中州榜的第二位,僅次於佔據榜首的趙家老祖,算是司馬家高層戰力中的定海神針。
在司馬家的後宅中,有一座五層高的望樓,可以俯瞰小半個中州城,此時一名約莫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口,身穿暗紫色錦衣,腰間束着一條玉帶,氣態富貴似王侯,他望着從中州府衙門口魚貫而出的近百名捕快,輕輕地用戴着碩大扳指的拇指抹了下嘴脣上的鬍鬚,輕笑道:“西平郡王蕭煜在江都請下天魔,這天魔降臨時曾經帶下一塊天外奇石,其中蘊含種種天魔秘法,如今這塊奇石在中州現世,若是能落入我的手中,有望踏足傳說中的半步逍遙境界。”
一道清冷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馬波,你即便成爲半步逍遙境界又能如何?別忘了你這司馬家的家主之位是怎麼來的,若是沒有我,你早就死在司馬磊的手中,屍體被扔出去喂狗。”
司馬箴面沉如水,冷笑道:“當年你被魔教高手追殺,若非我將你藏在地窖裡,恐怕你這個司馬伕人在十幾年前就要變成一堆爛肉了。”
女子譏諷道:“那又是誰尋到我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司馬箴很是平靜道:“是司馬家的義子司馬波,我現在是司馬家家主司馬箴。”
女子嗤笑一聲,轉身離去。恐怕整個中州都不會想到,在外人面前恩愛異常的夫婦二人,竟是做了有名無實的十年夫妻,這些年來,司馬箴看似大權在握,實際上司馬家有一半的權柄還是在這名來路不明的女子手中,兩人互不對付,因爲自身修爲的緣故,司馬箴處處被自己名義上的夫人壓制一頭,此時只能恨恨道:“顏可卿,若是我能踏入逍遙神仙境界,定要將你正法,讓你這位司馬伕人變得名副其實。”
說完這氣話,司馬箴猛地想起什麼,一個激靈,復顯出當年的幾分青皮無賴神色,哈哈笑道:“說笑的說笑的,我自做我的司馬家家主,有錢有勢,女人從來不缺,你去謀劃你的大計,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距離那半步逍遙境界不過一步之遙的顏可卿走下望樓,穿門過廊,路途遇見她的管事僕役,皆是噤若寒蟬,低頭靜聲側立一旁。她旁若無人,出了司馬家的後宅,走入一間偏院,這兒纔是她平日的真正住處。
院內有四名女子侍立,顏可卿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司馬箴那邊走一趟,若是可能,就將那件東西帶回來,若是帶不回來,就盡力毀去。”
四名女侍齊齊應諾一聲,悄然退出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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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睿晟被門外一陣細碎腳步聲驚醒,緊接着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端木睿晟從牀榻上坐起,雙眼有些發紅,略顯煩躁道:“進來。”
房外輕輕叩門之人得到允許後,推門而入,是一個面目清冷的女子,說道:“趙家的三十六鐵衛和司馬家的四陰侍都已經出現了,此事看來多半是真的,奴婢不敢自作主張,所以不得不打擾公子的休息。”
端木睿晟早年修煉時曾經出過岔子,內有隱疾,每日必寢,偏偏睡眠極淺,稍有風吹草動就要驚醒,而且起牀氣極大,故而在端木公子入睡時,百丈內無人,等閒事情不敢攪擾。
過了好一會兒,端木睿晟纔將自己的惱火情緒壓下去,冷冷道:“那本公子也去見見好了,本公子也很好奇這東西有什麼神奇的,竟然引得這麼多人爭搶。”
女子輕輕應了一聲,開始服侍自家公子更衣。
不多時後,一襲錦衣華服的公子,手持摺扇,帶着兩名侍女施施然走出了端木家的大門。
在三人身後,還跟着三年一女,皆是錦衣打扮,看起態勢,也是履霜境界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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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暗衛府的白虎堂內。
李如鬆兩隻彷彿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掌按在身前的桌案上,紋絲不動,李如春站在他的身邊,屏息斂聲。李如鬆都有些記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沒有出手過,這雙白淨如女子的手掌,多久沒有沾染過血腥了。中州榜把他排在第七位,比起司馬箴還要高上一位,畢竟想要在中州這個高人遍地走,修士多如狗的地方安身立命,自身沒點本事,只憑暗衛的名號是嚇不住人的。
李如鬆平靜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站在他身後的李如春恭敬回答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三家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均已經派出人手,只是沒有天人高手出動。”
李如鬆收回手掌,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情,其他家族有什麼動向?”
李如春道:“還在觀望,興許是打了渾水摸魚的主意。”
李如鬆只是點頭。
李如春欲言又止。
長兄如父的李如鬆揮了揮手道:“問吧。”
李如春將心中疑惑問出:“大哥,這幾家怎麼就如此篤定此事不會有僞?”
李如鬆曬笑道:“物件本來就是真的,那三家饒是精似鬼,又憑什麼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