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激射遠遁之後,蕭煜暢意大笑。俗世第六人又如何,如今還不是成了自己的手下敗將,不但是六寶盡毀,還被刺瞎一目,正應了再一再二無再三那句老話,鬼王前兩次能全身而退,這一次終於是要留下點什麼了。下一次,恐怕就是要留下性命了。
不少留在船上觀戰的暗衛心中驚駭,這等翻江倒海的架勢,怕是已經與咱們的徐林大都督相差無多了吧?別說這些境界最高是履霜的暗衛,已是天人境界的紫水陽都忍不住暗暗咋舌,天機榜次榜上的十人,除去秋葉、秦穆綿和蕭煜這三位後起之秀,另外七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宿,蕭烈更是榮登天機榜正榜第十人,可以說個個都是名副其實,現如今第六的鬼王落敗,第七的不死劍李修身死,想來咱們王爺的名次是要升上一升了。
雖說以蕭煜如今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在意自己的在次榜中的位次,但日後難免還要與蕭烈一戰,此時拿這些天機榜次榜高手來做試金石,也算是恰到其分。
本就惴惴不安的林銀屏走出船艙,望着河面重新合攏,船身逐漸平靜下來,望向已經回到船上的蕭煜,難掩一分憂色:“剛纔沒受傷吧?對我你可莫要硬充好漢,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咽。”
蕭煜先是啞然失笑,繼而心中又有幾分暖意,林銀屏已不再是小姑娘,她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男人多麼威猛,而是先關心他有沒有受傷,這纔是一家人。
蕭煜笑着擺了擺手,“哪有這麼嬌貴。”
今年蕭煜已經二十六歲,林銀屏比他小上一歲,也是二十有五,放在尋常人家,孩子都該有八九歲了,在這個人生七十古來稀,不惑之年便已經兒孫滿堂的世道上,兩人已經算不上年輕人,不過興許是還沒有自己親生子嗣的緣故,林銀屏還是有點少女的任性,少了一分爲人母的穩重,習慣性白了蕭煜一眼道:“方纔與紫老聯手就好,非要一個人逞能,總要顯出你的厲害才行。”
蕭煜只是笑笑,沒有說話。說實話,現如今的他真是有些歷經風霜的意思,那點少年時所幻想的兩人攜手闖蕩天下的活泛小心思早就沒了個七七八八,換句話說,他現在想要的不是一個陪他打生打死的女人,而是一個願意在家裡等他的女人。
咱們的公主殿下還是很符合這一點的。
大船繼續前行,經過這一戰後,蕭煜返回艙內休息,林銀屏則是心血**,去自己的房間開始靜修,說是要早日恢復自身境界。
蕭羽衣見孃親不理會自己,只好去找蕭煜,此時蕭煜正在翻看着一本抱朴子,抱朴子可謂是道門煉丹術之大集成,分內外二篇,大名鼎鼎的道門九字真言便是出自抱朴子。見到蕭羽衣進來,乾脆讓她坐到一旁,隨口考教起她的學問來。
林銀屏倒是給蕭羽衣請過一個西席先生,出身天機閣,只是年紀大了,想要退下來養老,林銀屏與藍玉一說,便被分派到王府中,成了小郡主的先生,不過蕭煜沒有發話,先生也只是教了讀書識字,修行方面卻是隻字未提。
蕭煜笑道:“平日裡都讀了什麼書?”
蕭羽衣認真答道:“已經讀完了三百千,現在剛開始讀詩經。”
蕭煜笑了笑,問道:“背一段柏舟。”
蕭羽衣愣了一下,然後回一字一句的背誦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蕭煜打斷道:“綠衣。”
“靜言思之,不能奮飛。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蕭煜再次打斷:“木瓜。”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黍離。”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采葛。”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蕭煜臉上滿是開懷神色,將蕭羽衣抱到膝上,“羽衣,想要什麼獎勵?”
不等蕭羽衣說話,蕭煜已經從腰間摘下自己的玉佩,掛到蕭煜的脖子上。這是一尊小小的玉佛像,是蕭煜離開佛門時,不空贈予蕭煜的,佩於身上,有清神辟邪之用,不過對於如今的蕭煜來說,作用不大,反倒是給蕭羽衣這樣沒有自保之力的幼童會更好些。
蕭煜把玉佩給蕭羽衣繫好之後,輕聲道:“這樣先欠着,等到了江都,你瞧上眼什麼好東西,我再買下來還你,好不好?”
蕭羽衣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義父,能不能現在就教我修行?”
蕭煜平淡道:“佛道雙修?”
蕭羽衣重重地點了下頭。
蕭煜皺了皺眉頭,嘆氣了一下,“還是兩者選其一吧。”
以蕭煜的眼光,自然可以瞧出,蕭羽衣的根骨並不如何出奇,反倒是當初死掉的那個蕭昱更好一些,以蕭煜的資質,專修一門的情形下,運氣好還有踏足天人的希望,運氣不好便是一輩子的履霜,若是還要佛道雙修,怕是履霜的門檻都邁不過去。
世間修行者千千萬,能一手持佛一手持道的也唯有微塵大真人一人而已。
蕭羽衣沉默了一會兒後,低聲道:“一切聽義父安排。”
蕭煜一手按在蕭羽衣的頭頂上,輕聲道:“我所學的佛門功法剛猛有餘,柔和不足,不適宜女子修行,所以你還先用道門法決築基開悟,接着我先傳你一門長生酒的功夫,無事時可獨自修習。現在閉上眼睛,抱神守一。”
蕭羽衣依言閉上雙眼。
下一刻,蕭煜以氣機爲導引,強行構築出一條連接蕭羽衣的識海的神魂之路,然後將自己的元氣與感悟強行灌注入蕭羽衣的體內。這其實與神魂之戰的方法如出一轍,只不過非是破壞,而是構建。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蕭煜才勉強算是灌頂完畢,醒來時,感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旁,這會兒能自由出入他房間的,唯有林銀屏了,她見蕭煜醒轉,柔聲道:“醒了?”
蕭煜睜開眼睛,嗯了一聲,看了一眼蕭羽衣,小丫頭不堪灌頂衝擊,已經沉沉睡去,待到醒來時,大概還會有一小段時間的頭痛,不過修行本非易事,如果這點小苦都吃不得,那就乾脆不要修行了。
其實消耗最大的還是蕭煜,這灌頂之法本應是由打開紫府識海的逍遙神仙才能用出,不過他曾經修煉未央劍經,也算是勉強可用,不過比起逍遙神仙,在消耗上卻要大上太多,現在蕭煜就感覺,爲蕭羽衣灌頂了一個初入門徑的長生酒,比起與鬼王酣戰一場,還要累人。
待到蕭羽衣醒轉,差不多已經是晚膳時候,吃飯時,蕭煜林銀屏和蕭羽衣一家三口一桌。
蕭煜一邊享受着林公主的難得伺候,一邊對蕭羽衣隨口說道:“羽衣,如今我強行幫你築基,你算是初入門徑,但你要記住,修行一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日後須得勤練不綴,否則,你義母就是例子。”
林銀屏動作一僵,原本是想要賢良淑德地給蕭煜滿上一杯,聽到這話後,索性將酒壺往桌上重重一放,然後狠狠白了他一眼。
蕭煜也不在意,自己拿過酒壺,倒滿一杯後,將杯中之酒一氣洗盡,笑眯眯道:“長生玉液酒,抱朴金丹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