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卦者,火也,爲光明接連升起,焰上有火,明上有光,光芒不斷之表象。
煜者,雙日並立,重光也。
日有東昇西落,人有迎朝歸暮,自然之法也。說得簡單明瞭些,離卦之意就是太陽普照萬物,卻仍舊要依附於天空,正所謂日月麗乎天,百穀草木麗乎土,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青塵的意思很明白,他蕭煜這位西北王,還不是要“麗乎”道宗?
蕭煜將這支紫晶卦簽收入袖中,然後伸出手,在自己身前虛畫了一個火字和一個昱字,合起來,便是一個煜字。
西北的太陽,還是要掛在道宗的青天之下。
當然,若無道宗,他蕭煜也早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休說手刃鄭帝復仇,就是東都也入不得。
利弊各有,福禍難說。
秋思與倀鬼已經隨着虎營歸來,她上前問道:“咱們接下來去哪?”
蕭煜沉吟道:“這邊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而且虎營也過來了,後面那片營地是不能回去了,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去王庭吧。”
雖說是蕭煜親自將王庭改名爲西都,可在習慣上,他仍舊是稱呼其爲往王庭。而且他進軍西北之後,就再未回過王庭。大鄭四都,蕭煜沒有去過江都和北都,先撇開不談,只說東都之浩大與中都雄壯,這西都之名,實在是其實難副。
秋思皺了皺眉頭,說道:“現在申東贊和黃漢吉都不在王庭之中。”
蕭煜搖頭道:“無妨,我也沒指望靠他倆就能平息草原叛亂。”
倀鬼爲蕭煜牽過一匹馬,蕭煜翻身上馬之後,對倀鬼道:“你回去整理一份先前那個營地有關主事人的名單,然後上報給我。”
倀鬼應聲道:“諾。”
蕭煜在三千虎營甲士的護送下,一路深入烏斯原,直奔草原中樞王庭。如今多鐸身死,申東贊與黃漢吉已經分兩路出兵,在王庭中,只剩下一個祿時行。
祿時行爲林遠時代的功勳老將,與黃漢吉、申東贊,甚至多鐸之父等人均是故交,若不是因爲紅娘子之故,討伐四部兵敗,落得一個晚節不保的下場,現在也該是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大臺吉。
雖然軍情緊急,但蕭煜還是打算聽從青塵大真人的意見,先將自身那隻差臨門一腳的境界徹底突破,成就天人,再言其他。畢竟如今的草原形勢突變,慕容燕這位天下第六人都已經出手,難保接下來不會再出現一兩位逍遙神仙。履霜境界,怕是從逍遙神仙手底下逃命的資格都沒有。若是丟了性命,則萬事皆休。
秋思稍微催動身下坐騎,蕭煜稍稍放緩速度,任由她慢慢將距離拉平後,兩人並騎而行,秋思側頭問道:“你要晉升天人境界?”
蕭煜點頭道:“不錯。”
秋思繼續問道:“幾成把握渡過天人劫難?”
蕭煜沉吟了一下後,回答道:“我現在五氣聚齊,跨過天人門檻已成定勢,可畢竟走的是一條崎嶇險徑,雖然能早別人一步登上山峰,但其中兇險也是大大甚於那一馬平川的坦途,所以我也不敢妄言,只能說大約有六成把握。”
秋思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道:“才六成?少了點。”
蕭煜笑道:“不少了,我這可是被譽爲一入天人,便是天人無敵手的五氣朝元。”
秋思毫不客氣地拆臺道:“那蕭烈和秋葉呢?”
蕭煜無奈一笑:“秋葉真人大概能打個平手,至於蕭烈……沒有勝算。”
“畢竟是天下第十人。”
說到這人,蕭煜忽然想起什麼,擡了擡手。
整支騎隊驟然止步。
片刻後,有一騎迅速奔來。
來人正是惡虎,同時惡虎也是代替無法分身的諸葛恭,暫領虎營統領。
蕭煜吩咐道:“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另外,你去把布羅畢汗送我的東西拿來。”
蕭煜在布羅畢汗處逗留時,布羅畢汗曾經送給蕭煜一份重禮,只是蕭煜當時未放在心上。在見到惡虎和倀鬼之後便交由兩人保管。
蕭煜與秋思下馬,信步走到一處稍遠的僻靜所在。
不多時,惡虎飛快地去而復返,回來時手中多了一隻造型華貴精巧,渾不似草原物件的金絲檀木盒子。
蕭煜接過盒子,隨手打開,裡面分爲四格,每一格中都擺放着一串念珠,只不過此時其中一格已經空了,只剩下三串念珠。
蕭煜輕聲道:“這是布羅畢汗送給我的四串念珠,號稱佛門四大名珠,分別是星月菩提子、金剛菩提子、鳳眼菩提子、麒麟眼菩提子,我將麒麟眼菩提子留給了阿曼,現在還剩下三串菩提子,你陪我出生入死,我贈予你一串數珠,聊表心意。”
秋思看着三串數珠,忽然問道:“你讓我選一串?”
蕭煜點頭道:“是。”
秋思拿起泛着淡淡金黃色的菩提子,輕笑道:“修得九世德善果,方證金剛不壞身。既然我身爲佛門弟子,便取這串金剛菩提子吧。”
秋思將金剛菩提子的數珠纏繞在手腕上之後,問道:“那另外兩串你打算送給誰?”
蕭煜笑了笑,說道:“一串必然是要送給家中的太座大人,至於另外一串,我打算送給秋葉真人,或者說是秋葉真人的道侶,慕容姑娘。”
秋思竇爾一笑,“聽聞公主殿下素來與慕容姑娘交好,堪稱閨中密友,那你打算怎麼分這剩下的兩串數珠,才能讓兩人都覺得滿意?”
蕭煜將盒子蓋起,笑道:“這個好分,她倆一個是俗世人,一個是修行界中人,鳳眼菩提子,名字聽着就貴氣,雖說雄爲鳳,雌爲凰,但當今習慣都是雌雄並稱,以鳳指代女子,這串鳳眼菩提子自然是送給公主殿下,至於星月菩提子,名字倒是很有出塵意味,配慕容姑娘,也是再好不過了。”
蕭煜繼而頗爲感慨道:“這世間女子,最怕男子薄情寡性,不將她放在心上,我家那位,更是其中佼佼者,所以凡事都要記在心中,若是全都忘了還好說,可要是記着別人的,忘了她的,那我可就要無寧日嘍。”
蕭煜將手中檀盒遞給一旁垂手而立的惡虎,平淡道:“管好自己的嘴。”
近段時間在草原上兇名卓著的惡虎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檀盒,恭聲道:“屬下明白,王爺放心。”
蕭煜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惡虎雙手捧着檀盒,徐徐向後退去,一直退出三丈遠,才轉身離去。
秋思看了眼退下的惡虎,輕聲道:“你這位藩王怎麼不學學那些大將軍愛兵如子的作風,整天這麼頤氣指使,小心底下人跟你離心離德。”
蕭煜搖頭道:“有些人,若是我壓得住他,哪怕我不把他當人看,他也得給我死心塌地,若是我壓不住他,我把他當祖宗供起來都沒用。再者說,禮賢下士那一套,也是要看人的。文人吃這一套,武夫就不行。這是要看人下菜的。”
秋思輕輕白了他一眼,道:“歪理。”
蕭煜哈哈一笑:“理不在正,當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