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被封爲齊王之後,沒有在東都停留太長時間,於九月十五,帶着大批西北精銳前往齊州。藍玉和徐林作爲僅次於蕭煜的西北二三號人物,留守坐鎮東都。
按照蕭煜的規劃,他打算以琅琊府和渤海府這兩處爲基礎,統合蕭烈留下的原有水師,以羊伯符爲主將,編練一支全新的水師,不求與江都水師在水面上一爭長短,只求能掩護陸軍跨過大江,如此便是盡了全功。
這次南下,兵分兩路,一路便是從正面強渡大江,另外一路則是由蜀州入湖州,與西北軍第一次南征的路線大體相同,如此兩路並進,一舉進入江南,完成南北統一之壯舉。
兩路進軍路線,一處重點在齊州,一處重點在蜀州。
蕭煜親自坐鎮齊州,而蜀州那邊則是由魏禁負責。當蕭煜在萬壽園東暖閣的軍機會議上宣佈這個決定後,閩行臉色晦暗,所有人都明白,若是第二次南征功成,論功行賞,魏禁絕對會是繼徐林之後的下一任大都督人選,而隨着局勢的不斷穩定,朝廷收攏權柄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也就意味着大都督將會迎來一個權勢巔峰,這讓一直自認是徐林接班人的閩行如何能不倍感失意?
其實蕭煜考慮執掌蜀州的人選,最爲中意的還是藍玉,其次便是徐林,可惜此二人要聯手坐鎮東都,不能輕動。在此二人之下的人選,便剩下閩行、魏禁、林寒三人,尤其是林寒,曾經出任劍閣行營掌印官,對蜀州情況稱得上了解,不過蕭煜考慮到林寒當年在蜀州大肆鎮壓南蠻一族,殺得血流成河,也正因此事,林寒才得了一個修羅將軍的名頭,若是再讓他執掌蜀州,怕是會生出其他變數,所以便將林寒排除在外。至於閩行,歸根究底還是因爲蕭煜已經對他失望,無論是陝中失守,還是豫州久攻不下,都讓蕭煜對閩行的評價降到了最低,若不是閩行資歷足夠深厚,恐怕大都督府中未必還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反觀魏禁,從最初的偷越陰平,到後來的攻克齊州,堪稱無一敗績,正如羊伯符所說,魏禁是兵法大才,後生可畏。
所以最後蕭煜選擇了魏禁,而不是閩行。
另外還有暗衛府的三駕馬車,曲蒼跟隨蕭煜去齊州,李如鬆留守東都,唐春雨跟隨魏禁去蜀州。
這次林銀屏沒有隨行,而是留在萬壽園中,她的意思是等到蕭羽衣在後宮中站住了腳,她再前往齊州與蕭煜會合。
既然如此,蕭煜就忍不住動了點小心思,給秦穆綿去信一封,請她到齊州來見一面。未必涉及男女之事,只是如今的蕭煜站的太高,也太獨了,只是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而已。
九月十八,蕭煜抵達齊州,先在濟州府分別見了羊伯符和李雨亭,各自密談一日之後,動身前往嶗山,重新入住太清宮。
秦穆綿自江都乘船順海而下,於九月二十抵達嶗山。
兩人在闊別半年有餘之後,再次見面。
今日的秦穆綿身着白衣,一頭青絲簡單地用絲帶束起,搭在胸前,與已經將頭髮盤起並束以釵子步搖的林銀屏相比,形成鮮明對比。
這兩個女人現在基本上處於王不見王的狀態,總得來說是林銀屏佔據大勢,既有孩子傍身,又有正統名分,好比是居於廟堂之高的當權人物,而秦穆綿就是處江湖之遠,雖然暫時歸隱,修身養性,但如果局勢有變,仍可以捲土重來。
蕭煜便是皇帝享受了,坐在一旁看着兩個美人爲自己鬥個你死我活,不失爲一件美事。
秦穆綿在一座還算完整的偏殿中見到蕭煜以後,還是一如往常地沒有個好臉色,開口便是冷嘲熱諷,“蕭明光,終於逃出公主殿下的五指山了,不容易啊。”
蕭煜坐在主位上,十指交叉置於小腹之上,對秦穆綿的刻薄言辭並不以爲意,溫和笑道:“是啊,從太座虎威之下逃出一線,彷彿撥開雲霧終見月。”
秦穆綿輕哼了一聲,自顧坐到蕭煜身旁的位置。
蕭煜笑道:“這次找你來,就是想和你說說話,敘敘舊。”
秦穆綿神色平靜,卻沒有說話,似乎心有怨氣。
蕭煜嘆氣道:“入主東都之後,諸事繁忙,實在顧不得其他了。”
秦穆綿不置可否,短暫的沉默之後,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就這麼怕她?”
蕭煜一愣,然後搖頭笑道:“不是怕,只是覺得……有愧於她。”
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秦穆綿的意料之外,她接着問道:“那我呢?”
蕭煜沉默了,沉默之後還是沉默,最終還是無言以對。
秦穆綿幽幽一嘆,道:“帝王恩,不足信。你雖然不是帝王,但也相去不遠,你我之事,我覺得該有個了斷了。”
蕭煜聞言後臉色有些僵硬,勉強笑了笑,道:“本是見面敘舊,爲何突兀說起這些?”
秦穆綿望着他,輕聲道:“我本不想來,之所以還是來了,便是想把一些事情講清楚。”
蕭煜按在扶手上的五指下意識地抓緊。
秦穆綿低聲道:“說實話,我自小到大,沒輸過,也沒服輸過。原本對你不是如何在意的,只是在某一天,忽然發現你變成另外一個女子的,便覺得心中不痛快,總覺得要將奪回來才成,殊不知這條路是條不歸路,讓我越陷越深。”
蕭煜沒有說話。
秦穆綿仍舊是自顧說着:“你的事情,我陸陸續續的聽說了,那個女人現在可謂是尊榮至極,該有的她都有了,不該有她也有了,而我已經看不到贏的希望。”
“現在我累了,不想爭了。”
蕭煜覺得有些惱怒,也有些無法言喻的感傷。
他一點一點收斂了表情,沉聲問道:“你打算如何了斷?”
秦穆綿望着他一笑,笑意中有幾分刻意隱藏起來的慘淡,“老死不相往來,如何?”
蕭煜鐵青着臉,良久沒有說話。
秦穆綿從座椅上起身,平靜地望着他,“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來找你。”
直到最後,蕭煜都沒有開口說出半個字,他只是沉默地揮了揮手。
秦穆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後,毫不遲疑地轉身離去。
秦穆綿獨自一人坐在殿中,緩緩閉上雙眼。
恍恍忽忽之間,他想起很多往事,有秋臺初見,有雨街相殺,有日後的許多種種。
其實剛纔他可以挽留,只是他沒法去挽留,因爲他不可能繞過林銀屏去給秦穆綿承諾什麼,所以他沉默了,沉默地看着秦穆綿離去。
有些遺憾,有些尷尬,有些憤怒,還有越來越濃重的感傷。
前三者都是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只是最後那份感傷,卻不是因爲兒女之情,而是因爲蕭煜感到了實實在在的孤獨。
隨着他的步步登頂,周圍最多的聲音都是王上、殿下,除了林銀屏,“蕭煜”和“明光”這幾個字已經有多久沒有聽人喊起過了?
現在又少了一個。
真是一個高處不勝寒吶。
蕭煜輕聲喃語道:“其實細細回想起來,我們兩人也沒什麼,莫名其妙地就糾纏不清了,其實誰也沒有承諾過什麼,就好像一筆糊塗賬,怎麼掰扯也掰扯不清,現在你不願意繼續糊塗下去,我呢,又沒辦法給你個清醒,就只好讓這筆糊塗賬變成一筆壞賬了。也罷,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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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緩緩睜開眼,神情平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