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塵擡起雙手,神情平靜,雖然幾經波折,但還是迎來了最後時刻,他沒有時間去將蕭煜的元氣徹底消磨殆盡,卻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斬去蕭煜的頭顱,日後再將蕭煜頭顱交給趙青,只要運用得當,足以讓西北軍的士氣跌入谷底,比起在正面戰場大破十萬西北軍還要有用,而這次西北軍東進入關自然也會不敗而敗。
天空中有異象升起,風起雲涌,無數彩雲從四面八方向此處匯聚,如同一條神女織就的錦緞,雲霞翻滾,色彩絢爛。
接着有兩柄法劍緩緩浮現於天際之上。
第四法劍應元,第八法劍北陽。
被束縛住全身的蕭煜艱難地擡起頭,望着這副天地異象,心緒起伏不定。如同周圍的冰冷海水。
要死了嗎?
在人生巔峰已經遙遙可見的時候,死在這個異地他鄉,然後頭顱被青塵帶走,屍體沉入冰冷的大海之中。
剩下東都家中老父,剩下中都家中孤兒寡母。
蕭烈倒是還好,畢竟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大丞相,不用蕭煜去操心,但是林銀屏和蕭玄母子,可就很難說了。太平盛世容得下一個少年天子,但是亂世絕不會讓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孩成爲一方主君。林銀屏也不行,上一次林銀屏能掌握中都大權,最關鍵的一件事就是她完全封鎖王府,沒有讓半點消息透露出去。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變相的“秘不發喪”,藉助蕭煜的本身的權威來掌控中都。
但這次不一樣,青塵和趙青不會讓蕭煜悄無聲息地去死,只要蕭煜死了,必然是震動天下,誰也捂不住。
到那時,西北軍內部肯定會爲了爭奪蕭煜留下的位子而爆發全面內訌,林銀屏和蕭玄可能會成爲其中之一,更大的可能還是淪爲一個籌碼,身不由己。
那可真是悽慘啊。
蕭煜低下頭,似乎引頸就戮,低聲嘆息道,“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去,豈有不滅者乎?”
這是蕭烈最喜歡的一段話。
現在是最應景的一段話。
青塵淡然道:“放眼海天內外,的確沒有長生不滅者,如此說來,你是認命了?”
蕭煜沒有說話。
青塵也不再廢話,直接虛手往下一引,北陽法劍率先落下。
這一劍沒能殺死蕭煜,但蕭煜卻被這一劍斬斷了一半脖子。
蕭煜的腦袋無力地低垂下來,鮮血不斷從傷口處涌出,而不漏之身則在瘋狂地修復着這個巨大傷口。
青塵面無表情。
只要再一劍,這位西北王就要身死道消。
青塵的另外一隻手毫不猶豫地落下。
應元法劍隨之而動。
在兩大法劍的威勢之下,蕭煜脖子上的血肉盡去,露出白森森的脊椎。
蕭煜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不漏之身的修補速度也越來越慢。
陷入瀕死境地的他,視線開始一點點模糊,木然地望向腳下的碧波洶涌。
人間五十年,與天地相比。
不過渺小一物。
看世事,夢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
此即爲菩提之種,懊惱之情,滿懷於心胸。
汝此刻即上東都,若見蕭煜之首級。
放眼天下,海天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
魏禁此時正在登州城的行轅中,有關趙青的異動早已傳至行轅,就在幾天前,趙青忽然召集了直隸州境內的大半兵力,然後一改往日堅守不出的態度,氣勢洶洶地率軍陳兵齊州邊境,接着卻又開始按兵不動,着實讓人看不清他到底想要如何。
曾經有幾名心腹將領給魏禁建言,不如先派兵試探一二,魏禁沒有答應,只因王爺如今正在嶗山的太清宮中,他不敢冒這個險。
只是一個趙青而已,單純論領兵作戰的能力,還不能讓魏禁如臨大敵,魏禁真正擔心的是趙青只是一個幌子和誘餌,真正的後手還沒有露面,若是他先動,就容易露出破綻,讓別人有機可乘,所以魏禁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按兵不動。
魏禁閉目沉思,如今西北軍並分三路進逼直隸州,而王爺卻偏偏停留於自己左軍所在的齊州。還真是利弊參半。好處是證明王爺更看重左軍,讓左軍壓過了右軍一頭,至於壞處,便是左軍要擔負的責任更多,若是出現什麼閃失,那就是好事變壞事。魏禁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沓沓公文,這段時間爲了不出紕漏,他可以說是事事親爲,就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放過。
就在此時,魏禁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便是暗衛統領唐春雨疾步走來,這位被西北軍內部戲稱爲暗衛三巨頭之一的唐都督,此時神情竟是有幾分慌張,快步走近了後低聲道:“文帥,剛剛得到急報,太清宮有變。”
魏禁愣了一下,問道:“什麼變化?”
唐春雨的聲音幾乎壓到低不可聞的地步,“太清宮塌了。”
魏禁再不見方纔的雲淡風輕,豁然起身,急聲問道:“王爺呢?!”
唐春雨猶豫道:“應該還在太清宮裡面,看陣勢,八成是有逍遙神仙出手了。”
魏禁又緩緩坐回到椅子上,神色變化不定。
若是蕭煜真的在齊州出了意外,那麼坐鎮齊州的魏禁必然會首當其衝,受到西北軍內部的各方詰難,尤其是閩行一系,更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無論蕭煜死或不死,都是如此。
唐春雨低聲問道:“要不要秘而不宣?”
魏禁搖搖頭,道:“紙包不住火,若此事是真的,與其日後讓別人揭開,說我們居心叵測,倒不如我們自己揭開,也好證明清白。”
“文帥的意思是……”唐春雨還是有些摸不準魏禁的意思,他只是一個武人,對於這些彎彎道道並不是十分在行,尤其是在這個關鍵時刻。
魏禁已經漸漸恢復平靜,淡然道:“唐都督,你立刻傳信給藍先生,將此事經過完全告知於他。然後再用本帥的名義傳令給濟州府的明塵,讓他帶人火速趕往嶗山。”
唐春雨似乎被魏禁臨危不亂所感染,不復先前的慌亂,應諾一聲後轉身離去。
魏禁獨自一人留在屋內,神情複雜,輕聲自語道:“叔父,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
青塵望着已經不成人形卻仍有微弱氣息的蕭煜,感慨道:“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罷,老夫就再廢些功夫,徹底絕了你的生機,讓你早早去見自己的生身之母。”
青塵擡起手臂,以指爲筆,以天爲紙,筆畫勾勒,寫下一個絕字。
就在此時,一道劍虹橫貫大海,姍姍來遲。
青塵皺了皺眉頭,轉頭望去。
有一劍懸停。
天塵負手立在一柄飛劍之上,衣襟隨風而動,平靜說道:“青塵師兄,別來無恙。”
青塵眯起眼,盯住這個將自己根基毀去大半的同門師弟,冷聲道:“你倒是敢來,正好,讓貧道先殺蕭煜,再殺你天塵,了卻這段因果,無牽無掛地去求長生境界。”
當下青塵是損耗了許多氣力,但卻不傷及根本,若是面對上官仙塵和牧觀等人,興許是力有不逮,但是面對一個天機榜上排名僅在蕭煜之上的天塵,青塵自負不會再生波瀾。
今日能將蕭煜和天塵一併誅殺,道宗的千年大計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青塵吐出剛纔吸入的一氣。
原本被蕭煜打入海底的惡念重新飛出海面,同時善念也迅速恢復戰力。